“其实晴明,我建议你答应藤原氏的招揽,他们有权力,又正需要一个强大的阴阳师庇护门庭,你没有家族,加入他们是合算的。”贺茂保宪悠悠喝了一口酒,说道。 少年沉默着,在贺茂保宪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听到少年说道: “我会慎重考虑这件事的。” 他松口了。贺茂保宪心想,果然,在强盛的源氏面前,必须要做一些妥协才能与之抗衡。他当然更喜欢少年一袭白衣翩翩然,鹤一样皎洁无暇不知此世哀愁的样子,可是那样,是做不成想做的事情的。 “贺茂家不会轻易站队,没法对你表现出支持,抱歉。”贺茂保宪歉然道,“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你得势了,你梦中的世界有了一角……不,只要你能找到足够强大的盟友,贺茂家就会成为你忠诚的朋友。” “晴明啊,阴阳师这一类人,终究还是要附属于政治的。” 这些道理少年都知道,他看着自己酒碟中清亮的酒水,缓缓点头。 “我知道,谢谢你,保宪。”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作为朋友真不称职。”贺茂保宪摆了摆手,他肩膀上的小黑猫跳下来,对煎小鱼跃跃欲试。 “只是你要注意,因你退治了荒骷髅,源氏必须做另一件事来稳住自己在宫廷中的地位,我听家族中的长辈说,也许……” 少年抬起眼来,“也许?” “也许他们会去退治大江山众鬼。”贺茂保宪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只是推测,家族长辈去源氏做客时,看到家主身后的屏风上绘的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东西,夜深才散。少年目送贺茂保宪摇摇晃晃上了牛车,牛车很快消失在夜雾之中,他深深吸进一口凉寒的空气,转头回到庭院。 “小白,我要出门一趟。” 同一时间,源氏宅邸内,一场隐蔽的集会也在进行。坐在上手的白发青年前额有一缕夺目的赤色挑染,令他整个人有种锋利如刀的气质。他手底下按着剑,一名武士跪坐在他身边,斗篷遮住脸。 “流言有了效果。” 一名长老说道。 “安倍晴明暂时无力兴风作浪了。” 有一个长老几乎要笑了。 “这是我们的机会!” 昏暗的烛火之中,长老们一起看向高座上的白发青年,这一幕依稀有点熟悉,同样熟悉的还有白发青年唇畔那抹嘲讽又厌世的弧度。 一群斑鸠。他在心里冷冷想到,思绪仿佛又回到小混蛋还在的那个时期,小混蛋一出手,这些长老们统统缩起头,那一刻的小混蛋是多么光芒万丈,他们在一起,光都是同色的。 可是很快,那些瑟缩又灼人的视线又将他拉扯回冰冷的现实。他感到自己站了起来,在那面鬼王酒吞童子的屏风之前,长发披散,意气风发地抬起手击掌。 “诸位,对此,我早有准备。” 刀剑作响,一直安静跪坐在他身边的武士动了。只见武士掀开斗篷,沸腾的刀气就将这件纤薄的织物彻底扯碎,纷飞如蝶的暗色碎片间,武士长刀后撤,面向他单膝跪地—— “主人。” 武士的声线有些微微的哑,他身上刀气逼人,却以最恭敬臣服的姿态跪在源赖光面前,头颅垂下,黑色长发顺在脸颊边。 长老席上传来细碎的议论声,武士毫不抬头,温驯地跪倒在他的主人面前。 “赖、赖光大人!这莫非就是……” 源赖光笑了,他一抬手,武士立刻站起,立于众人的视线之中,神情安定冷漠。 “他名为鬼切,是我的式神……”源赖光扫视一圈,慢慢接上后半句话。 “也是我们与大江山鬼王对抗的依仗!” 长老席一片哗然,细碎的议论声不断响起,然而白发青年这些年在家族中显然积威甚重,没有人敢于当面质疑。长老们打量着,议论着,无人发现武士慢慢握紧刀柄的手。 鬼切其实是个喜欢安静,并且不爱被人长久注意的人。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以来,跟在主人身后的某个阴暗角落看这个世界,自己思量花怎样开,风怎样吹拂。他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一番理解,也有自己的一番静静观想的态度,他其实并不喜欢其他人的视线。 这一点还是那个名为安倍晴明的少年告诉他的。 彼时他们坐在镜子一样的月亮之下,群萤交飞,水声潺潺。他们分享一块廉价的小小的糖糕,虽然旁边还有很多,可这种分享的乐趣是再多糖糕也无法弥补的。他惬意的将自己藏在阴影深处,望着少年伸出手去承接月华之光。 【鬼切,原来你喜欢这样啊。】 少年向他微笑,他也回了一个微笑。平稳的夜晚中,他们仿佛置身于少年所说的那个能够彼此注视而微笑的世界,萤火虫一朵朵花一样的飞旋着。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