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戳死,再硬扯出来。最后,孩儿总算出来了。他慌忙去剪脐带,可那剪刀左拐右撇,两片刃死活咬不齐,挣了一头汗,总算剪断。 又是个女孩儿,已是第四个。三个大的守在门外,张着嘴等饭吃。人越穷瘦,嘴便越大,也越填不满。如今又添了这张小嘴儿,不知拿什么来喂大。 他正在犯愁,崔豪三兄弟却来贺喜,拿出个布包给他,让他莫焦,好生养活一家人。他接过来打开外头的旧布一瞅,里头竟是银碗,一摞六只。他惊得说不出话,再看那银碗,里头光亮得月亮一般,外头雕满了缠枝花纹,细处细过发丝,却弯弯绕绕,没有一根乱的。他活了三十来年,从没摸过这么精贵的物件。他以为崔豪在耍弄他,但看崔豪三人神色,的确是诚心帮他。他抱着那六只银碗,竟哭了起来。 崔豪三人走后,他才疑心起来。虽说认得的力夫中,崔豪是最豪爽诚恳的一个,最爱帮人。但他也卖力为生,哪里得来的这六只银碗?莫不是偷来的?怕不会惹上祸事?但转念一想,怕啥?再大的祸能大过孩儿饿死?若真是偷来的,得赶紧脱手才是。 他忙拿了一只,拿布包起来,去附近一家解库典卖,那掌柜果然疑心他是偷来的,说只肯出三贯钱。他一听,心里惊唤了一声。他虽知这碗一定值价,却不料被压了价,竟还能值三贯。他顿时得了计,包起来就走,又连问了许多家,最高的竟出了六贯钱。他每个月就算天天能寻到活计,也挣不到这许多。他将六只银碗都卖给了那家,大半年不必再愁饭食。 他从未受过这等恩德,这回崔豪有事要他相帮,便是断条腿,也不能推辞。可听崔豪细说了要做的事后,他心里又开始犯疑。这事听来虽轻巧,但古古怪怪,莫不是有什么祸患?崔豪先拿那六只银碗,莫非是个钩子,先钓上我,再行大事?崔豪说这事是帮一个恩公,什么恩公这等鬼鬼祟祟?他们做这事,恐怕能赚到六百只银碗他心里翻翻倒倒,不知绕了多少转儿。可听崔豪说,若做得好,往后一定好生酬谢,他面上更不好流露,只能点头应承。 崔豪走后,他越想越疑,越疑越怕。他浑家一边奶孩儿,一边说:“这事恐怕做不得,你若有个闪失,俺们娘女几个咋个活呀。你赶紧将那些钱还给崔豪,已经花用掉的那几贯,俺们慢慢还他。”陈三十二听了,反倒硬了起来。他一向有个主见,但凡妇人家的主意,一定是错。就如他这浑家,原本是乡里三等人户的女儿,若好生嫁个当门当户的人家,便是生八个孩儿,也养活得过。她却偏偏对他生了情,跟着他偷逃离家,来到这汴京城,住在这城郊一间破土房里,日日苦挨。 他回过头细想,自己欠了崔豪这一桩人情,无论如何得还,否则心里始终难安生,也难在崔豪面前抬起头说话。另外,崔豪这人大抵还是信得过,我替他去做这事,就算丧了命,崔豪想必不会不管顾我妻女。他若赚六百只银碗,少分几十只给我浑家,也够她们娘女几年过活。那时大女也该出嫁了,她生得似她娘,将来必定是个小美娘,聘资少说也得几十贯。这又够把二女养大,只可惜二女样貌似了我。不过,满京城多少光杆儿汉,女孩儿生得再不好,也是寒冬腊月间的嫩葱,还愁嫁不出去?我家没儿,不如赘个婿进来。哪怕穷些,有气力,人心正便好。我不在了,她们娘女必定受人欺辱,有个汉子来顶门才好他越想越远,忽而伤悲起来,不觉想出泪来,忙扭过头,用袖子赶紧抹干。 第二天,他偷偷藏了把刀在腰间,照着崔豪所说,来到烂柯寺。 他是头一回进这小寺。见里头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他顿时怕起来,转身想逃,却见一个小和尚从旁边禅房里出来,见了他,微微笑着,合十问讯:“院静识性空,无我见来人。” 他没听懂,却见小和尚一脸和善,心里稍安,忙悄声说:“我来取那东西。” 小和尚神色微警,又说了句:“我有百万偈,问君何所答?” 这句正是崔豪交代的,陈三十二忙答:“囊尽三千梦,终究一袋空。” 小和尚又笑了一下:“禅客疑云散,施主随我来。” 陈三十二忙跟着小和尚走到旁边一间禅房,小和尚提出一只灰布袋子交给他。袋口用细绳拴着,里头似乎是些书册。陈三十二忙接了过来,有些沉。他背到肩上,回头望了一眼,见小和尚又双手合十,轻声说:“挥手送客去,一帆净风烟。” 陈三十二茫然点点头,忙背着袋子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