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亢背对着街,并没瞧见。我怕他和王伦又争骂起来,便忙付了钱,借口有事,让方亢先走。等他走远,我才急忙去寻王伦,一直寻到郊外那片林子,都没寻见。后来才知,你竟也在那里,杨戬也死在虹桥上。” “王伦上了一只客船。” “他离开汴京了?” “没有。不过从此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 “那船,是杨戬安排的。” “这王浪荡到底在做什么?对了!我医过一个海货商人,他正月底去了登州,说在登州见到了王伦,身边还跟了两个汉子,神色瞧着有些不善。” “正月十五,王伦托人给我捎来封信,那人说王伦在山东兖州。” “兖州、登州,他一路往东,去做什么?” “不知。” “我还听个人说,前一阵在金明池边,瞧见他和那个唱奴李师师同上了一只游船。这王浪荡,浪荡得没边了。我想去打问打问,可那唱奴的门,又不是咱这等人轻易能登——” 陆青听了,心头一寒:此前,王伦一心刺杀杨戬。如今杨戬已死,他却行踪难测,莫非又在谋划新计?李师师曾得官家临幸,王伦接近李师师,难道想 第五章 世态 理乱在人。 ——宋太宗?赵光义 一、杯盘 秦桧觉着自己应该姓“勤”才对。 世人往往以勤为苦,他却以勤为乐,一刻都不愿闲。又极爱结交人,即便里巷孩童、街头力夫,甚而乞丐,他都从不冷脸相对。当年他读《论语》,见孔夫子劝弟子读《诗经》,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是感发情志,观是考察世风,群是切磋互启,怨是针砭时政。他却觉着,何止诗,世间众人,不论高低,其言谈话语,皆是学问,皆可兴观群怨。 清明那天,秦桧去东城外替妻子的姑父办事,在虹桥上目睹了那场神仙异事后,他有些渴,便去桥北头的霍家茶肆吃茶。旁边桌上坐着两个船工模样的人,年纪和他相仿,都是三十出头。其中一个话语沉缓、意态不俗;另一个则劲健有力、血气旺盛。秦桧便笑着端起茶碗凑过去攀谈,一来二去便入了港。两人一个叫吴用,一个叫张青,是初次到京城,正在寻下处。秦桧和两人谈得投机,尤其吴用,腹中藏了不少诗书,颇有些睿见,便执意邀两人去自己家中暂住。两人抵不住他的盛情,便跟了去。 到了家,妻子王氏见他又招了外人来白住,且是两个穷汉,登时沉下脸,撂下手里正在擦拭的那只镶银烛台,转身去了里间。连使女也冷声唤走,不许斟茶。吴、张二人立在堂屋中,好不尴尬。秦桧却经得多了,先笑着请两人落座,自己取过茶壶,见里头还有半壶温茶,便给两人各斟一盏,安抚了两句,才进到后面。 妻子王氏坐在卧房窗边,握着把白石小槌,正在研钵里捣弄胭脂膏,她使着性儿,杵得乒乓乱响。那使女守在一旁,惶惶无措。秦桧这妻子家世赫赫,祖父是神宗年间的名宰相王珪,如今王家虽然不抵当年,但余威犹在。王氏的姑父是当今郑皇后之弟、同知枢密院郑居中。还有一位表姐,是当今才女李清照。 秦桧家世则甚是低微,父亲只做过一任县令,家境清寒,又早早谢世。秦桧一边靠教私塾谋生,一边苦读应考。从十六岁起,连考四届,二十五岁,终于得中进士及第。王家榜下择婿,将女儿嫁给了秦桧。 秦桧何曾近过这等贵家女儿,不但容色妍丽,美玉一般。那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更是处处透出莹莹贵雅之气,令秦桧顿觉自己浑身尘泥。得了这个妻子,欢喜不亚于中进士。秦桧不知该如何尊、如何敬、如何爱、如何惜,才抵得上妻子这娇贵。 他虽中了进士,起初只补授为密州教授。那点薪俸,仅够养活一人。王氏受不得密州穷陋僻远,更嫌秦桧这芥豆般官职,便留在京城父母家中,不肯随他赴任。秦桧虽有些伤怀,却毫无怨意,反倒更加惭疚。 那几年,当今官家为拣选文学才士,于科举之外,又创设词学兼茂科。每试只取五人,考中则可授馆职。馆职是清贵之职,在宫中崇文院的史馆、昭文馆、集贤院及秘阁任职,所选皆为天下英才,一经此职,便为名流。 秦桧自少年时,便渴慕能入馆阁,成为欧阳修、苏轼一般的天下名士领袖。因此,他勤磨文笔,从未一日中辍。这些年更悉心揣摩官家好恶,知道当今官家最爱端雅俊逸文风,便加力习学汉唐文章、六朝韵致。 一番勤,必有一番幸。为了和妻子团聚,三年任满、回京待选时,他应考词学兼茂科,竟一举得中。不过,他并未得授馆职,而是被任命为太学学正。 秦桧先还有些失落,却被妻子一番话骂醒:“你个村脑袋、泥眼珠,如今的馆职,早已不是当年的馆职。当年是万中选一,如今却成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