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 周长清双眼不住在岸边小船、桥上瘦长男子、楼下暗影这三处间来回急扫,暗自推断——桥上中年男子是李弃东所派,楼下男子则是樊泰。不知冯赛计策能否应验。 他正在思虑,一个身影忽从楼下黑暗里闪出,脚步轻疾,走向岸边那只小篷船 三、傲气 谭琵琶没料到梁红玉竟会来。 他正在花园里听曲吃酒,门子来报,说梁红玉求见。谭琵琶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任你眼高过青云,终得低头迈门槛,便高声说:“叫她进来!” 梁红玉身边并无使女,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头戴花冠,朱衫红裙,杏眼流波,明艳高华。相形之下,自己身边那几个侍妾顿时萎败。只是经历了那桩羞辱,梁红玉神色间竟仍带着傲气,毫无伏低之意。谭琵琶见了,顿时不乐,斜倚在竹榻上,瞧着梁红玉走到近前,躬身道了个万福,似有些不情愿。 他懒懒问:“你来做什么?” “崔妈妈命我来给谭指挥赔罪。” “哦?她教你赔罪?她若不教你,你便不赔这罪了?” 梁红玉仍低着眉,并不答言。谭琵琶越发气恼,盯着梁红玉,琢磨该如何折辱这女子,将她那傲气,剥衣裳一般剥尽。 谭琵琶从没体味过何为傲气。他是小妾所生,他娘原是个弹琵琶的歌伎。他出世后,父亲原本已给他定好了名字,那正室却说,树有树根,草有草本。庶出的儿,哪里配用正名,就唤他琵琶,好教他一辈子莫忘了自己出处来由。 仅这名字,便教他吃尽了嘲笑。他心里最大愿望,便是有朝一日发迹了,换一个堂堂正名。可他除了乖顺以外,再无其他优长,处处被人看低,哪里能有发迹的一天。这般缩头缩手,活到十来岁,眼看便要成年,却瞧不见任何出路。正在灰心无望,却没料到,一位族中伯父回家省亲。 那伯父名叫谭稹,自幼被送进宫里做小内侍。族中人都已忘记了他,他却竟在那皇宫中挣出了头,做过几回监军,被赐封节度使。他们族中仕途登得最高的,也只有一位县令,何曾见过这等高官?那伯父归乡,是想在族中过继一个儿子。族里宗子忙将小一辈子弟全都聚集在庭院里,由那伯父挑。谭琵琶当时排在角落,却被伯父一眼选中。 谭琵琶不知自己为何会被选中,又惊又疑,又慌又怕,跟着这位新父亲来到京城。等下了车,走进那宽阔宅院,他才见识了何为人间富贵。谭稹待他极严厉,差了四个师父保姆,从一饮一食、一言一行教起,丝毫不得违犯。他虽无其他本事,却最善听从。每日所学,一样样都用心尽力。花了三年多,他大变了模样,举手投足,尽是贵家公子格范。 只是他少年时未读过多少书,行不得科举一途。谭稹自家是凭军功一路升进,便也将他安置到军中,积了些年月资历,如今已是指挥使。 这些年来,谭琵琶在这位父亲面前始终无比乖顺,极尽孝道。唯有一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改名。当年过继时,谭稹听了他这名字,竟笑着说,这名字好,一听便忘不掉。后来,他已成了贵公子,越发受不得这名儿,寻机在父亲面前略提了一句。谭稹却说,名改,命便改,万莫乱改。他只能恭声点头,不敢再提。 除了名字外,他倒是事事顺意。将自己从前受过的诸般欺压屈辱,一样样全都回报过去。连五岁那年一个堂兄抢走了自己半张油饼,他都记得。带着兵士回到乡里,逼着那堂兄一气吃下十几张油饼。 近两年,他父亲谭稹越发得官家器重。宫中内侍中,握有军权的,头一位是童贯,第二位便是他父亲。去年方腊作乱,天子便先差了他父亲,率大军前去江南剿灭方贼。 谭琵琶在京城的势位也与日俱升,虽尚不及蔡京、王黼、梁师成、童贯等几家第一等贵要子弟,却也已是四处横行,人人避让。父亲谭稹去江南剿匪后,他更是再无顾忌,整日和一班豪贵子弟牵鹰带犬、挥金散玉,寻尽人间快活。 然而,他父亲谭稹到了江南,屡屡战败,在杭州尚未交战,便弃城逃奔。他父亲将罪责归于杭州知府及几个将官,其间便有梁红玉的父兄。 今年正月,谭琵琶听闻梁红玉被配为营妓,不但明艳惊人,剑法也极精妙,连才病故的剑奴都略有不及。谭琵琶正厌腻了汴京妓色,忙唤了几个贵要子弟,一起赶往红绣院探看。那崔妈妈见到他们,自然将那张老脸笑成了蜜煎果,忙不迭叫人去唤梁红玉。一眼看到梁红玉走进来,他顿时呆住,那面容如月,清寒照人。恍然之间,似乎也照出他的原形——那个妓妾所生、人前不敢言语、只配低头乖顺的卑弱庶子。 他早已忘记自家这原形,顿时有些慌起来。同行那几个子弟发觉,一起嘲笑起来。他越发慌窘,攥尽了平生气力,才勉强持住。梁红玉却嘴角含笑,款款应答。那些子弟哪里能坐得住,吃了两盏酒,便争着伸手动脚,意图轻薄。梁红玉则不慌不忙,左闪右让,轻轻巧巧避过。 谭琵琶一直冷眼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