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伤心,竟哭得昏厥过去。我悔得几乎一头撞死,早知她这么易哭,便不该说得那般伤心。黄主簿丢下一个八岁的孩儿,那孩儿见娘昏死,也只会哭。他家中只请了一个仆妇。我忙帮着那仆妇把那主簿娘子搬进房里,那仆妇寻来救心丸,碾碎了冲成药汤。我拔下那主簿娘子头上的铜簪子,撬开她的牙关,硬将那药汤灌了进去。半晌,那主簿娘子才回过气来,只差吩咐我去给谁吊孝。我见她躺着不动弹,哪里还敢再多问,只得出来。想着那两串纸钱既已买了,没处用,便烧给黄主簿吧,算是给他赔罪。 “慢慢烧罢,见那仆妇走了出来。我想着这纸钱不能白烧,便凑过去悄声问那仆妇,黄主簿是如何死的?那仆妇悄声说是被冤魂施法追讨了去。我装作极吃惊,那仆妇原不想多说,见我这样,顿时来了兴头,将我拽到厨房里,又低声讲了起来,说那紫衣妖道如何在院外摇铃作法,黄主簿在这书房里跟着便倒地身亡。她又说那妖道寻错了冤主,黄主簿只是听命行事,那吩咐他的人才是真冤主,如今却仍活得自自在在。我忙问那真冤主是谁,她却不说了。我见她说得口干,路上买的党梅没吃完,便抓了几颗给她。随口又激了一句,你怕也不知道那真冤主是谁。她含着党梅歪嘴笑了笑,说这宅里还有我不晓得的事?如今主人家死了,说出去倒也算替他报仇,我告诉你吧,是他那上司,他把黄主簿当人牙使,又是觅女,又是寻男。我问那上司是谁,她说,工部侍郎,姓邓。” “好,辛苦你了。接下来还有两桩事劳烦你,办完之后,一总算钱给你。” “您一定是在办大事,便是没钱白跑,我也欢喜。” 赵不尤笑了笑,取出一封信,让乙哥揣好,仔细吩咐了一道,乙哥边听边点头。这事说罢,赵不尤又交代了另一桩事,乙哥听了一惊,眼睁得溜圆。 “其他你莫多问,只照着去行便是。” “嗯!我都死死记着了!” 二、疆界 冯赛在岳父家中等候消息。 昨天,他赶到孙羊店,想再打问打问冯宝的事。二月初,冯宝曾与一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在孙羊店吃酒,那店里大伯只听到二人谈及应天府,之后冯宝便去了应天府匡推官家,被刺了耳洞,穿了紫锦衫,送上了梅船。冯赛原本想赶到应天府,去问那匡推官,但此事重大且隐秘,匡推官自然是受了别人指使,贸然前去,恐怕一个字都问不出。而孙羊店那中年男子即便并非主谋,也是紧要之人。他想,孙羊店的人记不得那中年男子,孙羊店周围的人或许有人曾见过。 他到了孙羊店,挨次去四周店里打问,可时隔两个月,没一个人记得。一圈问罢,冯赛只得弃了这念头。正在街头思忖,忽听到有人唤,抬眼一瞧,是那三个闲汉,管杆儿、黄胖和皮二。 三个人抢着问话:“冯相公,那些钱你追回来了?”“八十万贯全追回来了?”“有人说,那些钱一直放在烂柯寺里,可是真的?”“剩余二十万贯在哪里?” 冯赛原不想睬这三人,却忽然想到他们人虽滑赖,却最善钻探,曾帮孙献打问到过许多隐情,便笑着说:“那事已经揭过,你们又全都知晓了,便无须再说。眼下,我另有一桩事,你们可愿帮我?” “什么事?” “打问一个人,那人中等身材,微有些发福,胡须又黑又浓,说话斯文,似乎是个官员。二月初他和我家弟弟冯宝曾在这孙羊店里吃酒。这三贯钱,你们一人一贯,作脚钱。谁若能打问出那人,我再加三贯。” 三人原本还要耍嘴,见到那三大串钱,嘴顿时咧开,各抢了一吊,忙争着分头去问了。 冯赛一直不喜拿钱驱使人,如同用肉逗狗一般,不但贱视了他人,连自家心中待人之情也随之凉薄,但偏偏有许多人,只能拿钱打动,并将此视为世道当然。之前,冯赛对此至多报以叹息,经了这一场大难后,心似乎柔脆了许多,看着那三人各自奔到孙羊店及四周店铺里,拽住人问个不停,哪怕被人厌弃,也赔着笑不肯罢手。他心里涌起一阵哀怜,却不知该如何才好,也不愿多看,便上了马,转身离开,心头却随即升起一个疑问:此事你能转头离开,那些避不过、转不开、离不得的事,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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