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孤身一人,也定然有所念盼。比如清明时节去父母坟上祭一碗汤水,或是慢慢攒钱买那最爱的吃食,甚而只是疲然独坐,回想一两桩曾经乐事 念及这些,梁红玉不由得想起梁兴,梁兴是那等心肠大冷过的人,至今眼里都时常会结冰,可冰下面那颗心,却始终滚热。自从进到红绣院,梁红玉自家心里也冻了厚冰,到了梁兴身边,心里那冰竟融化了许多。尤其昨天,她逼他讲那些过往,他虽不情愿,却不忍扫了她的兴。他讲起来时,话语虽滞拙,心底里藏的那些暖热,却如春水从枯石堆里涌出,忆起父母,他竟涌出泪来。梁红玉一眼看到,心魂俱动。 那一刹,她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说,上千上万的字里,“仁”字第一。幼年时,父亲教她认这个字,说二人为仁,仁便是我顾惜你,你顾惜我。她只记住了这话,却未解其意。直至昨天,看到梁兴眼里那泪水,她才终于明白:再勇再强,人心若少了这一点仁,便只是猛兽或铁石;再卑再弱,若有这一点仁,便始终是个人。 梁红玉极感激梁兴,给她松了绑,让她冻硬的心活转过来,从营妓又回复到人。只是,看着梁兴那双眼,她能望见那心底里有一块冰,几乎冻成了铁,无论如何,都难融解。回想那目光,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便是他,或者说,这才是他,若没有这块冰,他便不是他了。 她不喜黏滞,不愿多想,便笑了笑,继续塌着肩,慢慢来到望春门外那祝家客店。 到那里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怕是来晚了。她有些懊悔,路上应该走快些。不过再一想,那明慧娘并非寻常女子,若不在途中演练熟,急急赶来,怕是一眼便会被她瞧破。既然已经寻见她这藏身处,宁愿晚一两日,也不能惊动她。 她一扭头,见客店斜对面街边靠墙站着个年轻男子,穿了件旧蓝绸衫,拿了把青绢扇,直直盯着那客店门,一眼便能瞧出是张俊派的人。她心里不禁暗骂,你这般直愣愣硬瞅,盲人恐怕都能觉察。 她便慢慢走过去,见那男子旁边墙角有个石台,便过去坐了下来,将篮子搁在腿前,捡起块姜,抠抹上头的泥土,见左右无人,便装作自言自语:“小哥,张都头叫你回去。”那男子听到一愣,转头望了过来。梁红玉忙催促:“莫看我,走。”那男子忙扭回头,迟疑了片刻,才抬脚走了。 梁红玉继续塌着肩,不时望向过往行人,让自己真的成了个卖姜村妇。有人来买姜,她便专意去卖,只用眼角暗中留意那客店门。 一直等到过午,仍不见明慧娘出来,那篮姜倒是卖去一半。 梁红玉有些恼,莫非是明慧娘发觉了那个愣眼男?不知这客店有没有后门?明慧娘若是真的察觉了,恐怕再不会回来,但眼下无从断定,又没替手的,只能再等等看。 她觉得有些饿了,便从篮子里抓起一个布卷,里头包了张饼。她掰了一块,咬了一口,慢慢嚼起来。她于吃上,一向极挑拣,这时在大日头下嚼着干饼,咽了几回,咽不下去。幸而篮子里还备了一个陶瓶,里头是她昨夜熬的姜蜜水。她搁下饼,拔开木塞,喝了一大口,才将那坨饼咽了下去。她便就着那姜蜜水,吃了一小块饼,勉强填住了饥。 下午,她继续一边卖姜,一边等。她怕路上提着累,姜只装了大半篮。快傍晚时,那些姜竟全都卖尽,只剩了几块缺烂的。她心里暗骂,又不天寒,又不过节,这些人争着买姜做什么?明天不卖姜了,只卖石头! 她正恼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瞅了瞅她篮里那几块烂姜,停住脚说:“两文钱,我全拿走,你也好回家。”她不由得笑起来:“这些姜烂了,不好卖的。”“正是烂了,我才要。我那儿子头上生了疮,大夫说拿烂姜擦抹便能好。”那妇人摸出两文钱,塞进她手里,迅即抓起那几块烂姜,揣进了布袋里,转身便笑着走了。梁红玉盯着空篮,苦笑一下,如今真卖净了,不能再呆坐下去。 她刚要起身,却一眼瞧见,一个年轻妇人从街那边走了过来,面容清秀,正是明慧娘 四、那人 范大牙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虽然累得拖不动腿,他心里头却十分快慰。这一阵连连参与侦破重案,自己起到了许多用处。尤其今天,那般快便查问出阿翠常去的三十八家官户。这是个天大的隐情,连程门板眼里都微露出些笑,朝他点了点头。虽然那一丝笑,如同一大锅汤里,只漂了一点油花,范大牙却知道这有多稀罕难得。 胡小喜不在,程门板便将那三十八家分了一半给他。范大牙已经跑了八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