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最后一次到这府宅,是去年腊月初十。” “你将才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家郡君夫人买到几根假银簪,里头混了锡。听说那卖簪子的也去过她府上,因此来寻问寻问。” “她没问是哪家的郡君夫人?” “自然要问,我记得你那单子上有个兵部刘侍郎,便说是他家。” “你不怕她家夫人去刘侍郎家问?” “怕什么?我问完之后,才说不是一个人,去我家卖簪子的是个老婆子。” 程门板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不由得笑了起来。 “如何?”妻子也笑起来,“你莫只顾着笑,快拿纸笔记下来,一共十九家,问多了便要乱了。” 他忙取出带来的笔和本,垫在驴背上,记了下来。小心装进袋里,扶着妻子上驴,又赶往下一家。 “到了下一家,你还是这般说?” “那得看人。有人喜咸,有人好酸,借着喜好,才好搭话。” “猝然相见,你如何能辨出他人喜好来?” “这便是本事。我常年守着那簟席店,主顾进来,你得立即看明白,这人想不想买?打算买哪一等的?吝不吝啬?有没有主见?当不当得家?好不好说话?” “一眼便能瞧出这许多?” “若瞧不出,白累死,也卖不出几张簟席。” “你见了我,也一眼能瞧透?” “那是自然。若瞧不透,我肯嫁你?你来相亲,我在后面偷瞧。我爹娘见你板着身脸,都有些不喜。我却跟他们说,你只是不善言语。君子言贵,男人家何必多话?太会耍嘴,只会招人厌。我相中你,是为你这对眼睛。” “我的眼睛有何好?” “你进门后,一直端坐着,目不斜视,是个没二心的人。” 程门板听了,既震惊,又感喟,再说不出话来。 他抬眼望向妻子,妻子也正望着她,满眼爱悦。他心魂一荡,忙避开了眼,心中暖涌不止 五、梁山 陆青微带着些醉,慢慢步行回到家。 暮色中,见有个人站在他院门前,看身影是个中年男子,走近些时,才认出来,是莫裤子。陆青顿时醒过来,快步走了过去,莫裤子笑着叉手拜问,陆青还过礼,忙开了门,请莫裤子进去。想起屋中都是灰,便搬了张椅子出来,拿帕子擦净,请莫裤子坐在檐下,又准备去烧水煎茶,莫裤子却笑着说:“陆先生莫要多礼,我是来替小槐捎话,说罢就走。” “哦?你见到他了?他在哪里?” “走了——”莫裤子从袋中取出两锭银铤,搁到小桌上,“一百两银,小槐让我给你,说他毒死了那假林灵素,若是官府罚铜,便替他将这银子交上去。一百二十斤铜至多不过四十贯,便是多罚五倍,也够了。” “他没说去哪里?” “他要先回皇阁村,典卖家里田宅,散尽后,便去寻座好山修仙。” 陆青不由得叹口气,既欣慰,又惆怅。 “除了银子,他还有些话说一定捎给陆先生。” “哦?” “那天我也在清风楼,他见到我后,并没说陆先生也在那里,只说自己在寻王伦,要我相帮。我见他独自一人,便带他离开。王伦我已寻了许多天,根本不见踪迹。他却说欠了陆先生的情,自己离开前必须得还清。钱物陆先生又不要,他便发心一定要替陆先生寻见王伦。” 陆青听了,又叹了口气。 “他说王伦曾跟他提过一个处所,南郊玉津园——” “玉津园?” “陆先生莫惊,小槐也说到了舞奴之死,王伦与那事无干。王伦去年告诉小槐,若是到京城,便去玉津园寻他。玉津园北侧小门内有几间房舍,极清静,常年没人去那里。那看门老吏与王伦相熟,他常去那里寄住。” “你们去那里寻见王伦了?” “嗯。我们到了那里,那老吏不让进,我便塞了些钱给他,说带孩儿进去瞧瞧景便出来,那老吏才让我们进去。进去后,我拉住那老吏攀话,小槐偷空跑开,溜到那几间房外,一间间寻。果然被他寻见,王伦躲在最边上那间杂物房里。王伦只得出来见我们,他双耳穿了耳洞,神色瞧着极委顿。小槐吩咐他来见陆先生,他却执意不从,只叫我们带话给陆先生,让陆先生莫要再追查此事,并说,他做这些事,是为报效国家。至于内情,他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你说舞奴与他无干?” “嗯。小槐质问他舞奴的事,他极愕然,说自己一直躲在那屋里,深夜里才悄悄出来,沿着那边院墙走一走,从不敢走远,并没见任何人,更没见过舞奴。我看他那神情,并未说谎,便带小槐离开了。” “他恐怕也立即躲往他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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