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走进殿门,踏着光洁青石砖,来到殿前。赵不尤抬头看到匾额上“垂拱”二字,心中不由得一叹,垂拱者,垂衣拱手,无为而治。这些年,官家不断更张法条,朝令夕改,屡屡骚动天下,何曾垂拱无为过? 朝廷诏令,原本有祖宗法度,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各司其职。一道诏书,中书起草后交门下;门下若觉不妥,可封驳退还;门下核准过,才交尚书省发布。当今官家却兴出御笔诏书,不经三省,径直发布,违逆者以“违御笔”论处。朝廷之法,由此大乱,又何曾念及垂拱二字? 他们踏上御阶,走进殿中,那内监在前头恭声禀奏:“皇上,汴京五绝到了。” 赵不尤五人俯身叩拜。 丹墀之上传来一个和煦之音:“平身。” 赵不尤谢过恩,起身抬眼一看,官家头戴黑冠,身穿绛纱袍,微斜着身子,坐在御榻之上,面色丰润,目光清亮,比往年所见,越发温雅雍逸。 “你是牙绝冯赛?你是斗绝梁兴?金明池争标朕见过你。你是作绝张用?秘阁书楼是你营造?嗯,心思奇巧,胜过乃父。你是相绝陆青?嗯,气韵不俗。” 官家一一和声问过,忽而略提高些声量:“你们五个勘破了朕的梅花天衍局?不尤,你来说,这局如何?” “神思高妙,却暗藏祸患。” “哦?有何祸患?” “此举稍有不慎,一旦泄露,必将招来邻敌之怨,恐反致不测之祸。依臣愚见,竭神谋外,不若全力固内,为国以道不以谋。若凭谋略便能强国兴邦,当年苏秦、张仪纵横之术何等高明,六国却因之而亡。秦国之胜,胜在力,而非胜在智。力强则敌生畏,内固则不忧外。” “我大宋从未如此富盛,有何可忧?” “方腊东南兴乱,岂非大忧?其罪虽当诛,其情则可恕。” “谋反狂徒,有何可恕?” “若非花石纲困民已极,方腊区区一漆工,不过匹夫之暴,几个弓手便能擒拿。然东南之民,闻风响应,数日之间,集众数万。究其因,可罪者不在民,而在政。” “童贯已夺回杭州,方贼乱军指日可灭。此忧一除,还有甚忧?” 冯赛略一犹豫,随即奏道:“皇上请恕草民愚狂。这些年来,商法屡更、条令频换,商者手足无措,市井物价腾乱。国库日益富,而工商日益窘,竭泽之鱼,何可为继?” 梁兴也亢声言道:“军政废弛,荒于训练。为将者,视兵卒如仆役,任意驱使殴责,行如商贾,只知牟利;为兵者,衣粮常扣,营房常坏,温饱尚且难济,岂能扬武奋勇?强敌一旦入侵,百万禁军恐怕只如沙垒纸堡,奔逃不及,何可御敌?” 张用含笑扬声:“皇都艮岳奇,天下草木惊。宫中爱精奢,民间竞浮华。” 陆青也朗声道:“一纸括田令,万户尽哭声。朝为己田欢,暮因官税愁。” 官家那润洁面色越听越沉暗:“民间若真是如此惨戚,为何朕一无所闻?” 赵不尤忙道:“百官只知佞上,朝政唯见壅蔽。陛下只见库藏日丰,岂知钱从何来?” “你们所奏,我已知晓,但事有缓急,辽国眼见得将亡,此时不谋燕云,若被金人占去,何时可复?” “一来金人未必可信,二来东南方腊之乱未平。” “朕设此局,正为北制大辽,南灭方腊。” “皇上用意虽妙,却施行不当,加之枝节横生,枉送了许多性命。” “谋大事者必捐小节,朕一举解五困,一朝得永宁,赔几条性命,又有何惜?” “孟子云:‘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发心于义,则归于义;发心于仁,则归于仁。陛下爱苍生,则苍生爱陛下。陛下忍于杀,则苍生亦忍于杀。” “大胆!”旁边那内监尖声喝道。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