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未容她近身,崔九的长指已经先自解了系带,将身后的缎面披风扔甩在一旁的长椅上了。 眠棠见他已经坐下,便到桌旁拿了水杯,替他倒了一杯水道:“李妈妈正在厨下做饭,还未及送来热水,这壶温吞的不好泡茶,夫君且先润润喉咙。” 说着便按照自己出嫁前,从教习她妻道的女夫子那学来的规矩,半屈身子,将水杯擎举至额前,敬奉夫君受用。 这便是举案齐眉,当世女子尊敬夫君该有的礼仪。 崔九那双深邃的眼微微眯了眯,并未有接过她的水杯,而是拿起一旁放着的书卷翻了翻,嘴里说着关切的话道:“赵神医说过,你大病一场,最怕寒气,应该避讳饮用这等发凉的水。” 说着,他扬声冲着屋外喊道:“李妈妈,送热茶水进来!” 那李妈妈倒是手脚麻利,不多时,便送了壶酽酽的热茶进来。 崔九接过了李妈妈奉上的茶盏,很自然随意地挽袖用茶盖拂去茶沫,优雅地慢慢啜饮了一口。 以前柳眠棠跟女夫子修习茶道时,曾听夫子说过饮茶的门道,揭盖,拂茶,磨盏,皆有讲究。 当时她看夫子行云流水的示范时,便暗自佩服,可是如今再观崔九优雅的品茶姿态,似乎衬得当初那位夫人都稍显粗鄙做作了些。 她只记得崔家是京城里富可敌国的富户,却不过是贩卖私盐发家的漕帮船夫出身,没想到崔九这个商贾之家的子弟,竟有股子士族大家的气韵风范。 相较起来,自己这个半吊子的落魄官宦女子,倒显得与对面这位如玉君子有些不太相称呢…… 李妈妈奉了茶水后,便恭谨退下,留柳眠棠与崔九夫妻二人对坐。 这样二人独处的时光,其实之前并没有几次。她病重缠绵病榻时,一直由丫鬟婆子服侍,而后她身体见好时,崔九又外出跑生意去了。 如今静寂的屋子里两人对坐,她才忆起做妻子的并非只需举案齐眉,还有鸳鸯双飞…… 想到这,她陡然有些紧张,现在天色渐晚,但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好准备。 不过崔九放下茶杯后,倒是温和地问起了些她近日身子调理得可好些。 见夫君只是同自己闲叙,柳眠棠暗暗松缓了口气,一一作答。 问了几句闲话后,崔九突然不经意间问道:“你初来此地,明日抽空去镇上走走,若见了想添置的,只管去买。” 眠棠听了想了一下道:“我什么也不缺,街上人多喧闹,倒不如在家里好好收拾打点一下清静。” 崔家如今家道中落,京城里值钱的铺子都典卖了,如今来灵泉镇做些瓷器生意。万事开头难,想来处处都是需要用钱的,若不节省些,还像以前那般大手大脚,岂不是坐吃山空? 可她不想挫伤夫君的自尊,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怕出去花费钱银的话来。 不过说到这,她倒是起身,从行李箱笼里拿出了自己的首饰盒子。 里面有当初她出嫁时,外公托人给自己送来的两张银票。 当她大病醒来后,其他的嫁妆不见了,只有她娘亲传给她的头面首饰和这银匣子,原封不动地压在她的棉褥子下。后来夫家艰难,可崔九从来没有张口管她要过妆匣子。 现在,眠棠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一张,递给他道:“听李妈妈说,你如今在镇子里买了新的铺面,大展宏图,指日可待,我的嫁妆不多,这些个权当入股,店铺开张,我也可以跟着夫君分些红利。” 她这么说,也是给崔九留下了男儿的脸面,总不好直接说,夫君,你如今赔个精光,我怕你没有本钱,便贴补你些吧。 崔九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只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并没有接,却开口道:“你不怕生意折本,你这嫁妆有去无回?” 眠棠见他不接,就将银票摆在了桌面上笑道:“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难不成天下的钱银还能都叫一人赚去?你拿来用,总比我两眼一抹黑的强。”说着便是一脸希翼地看着他,指望着他收下。 眠棠原本就美,可美人若是不通灵窍,也不过是玉雕一尊,没有灵魄罢了。而她浅浅微笑的时候,那冰山美人般不可亲近的疏离之感,一下子在如花笑靥笑容殆尽。细白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甜美极了,竟有些天真小姑娘之感。 崔九微微眯起眼看了一会,才伸手拿起那银票道:“如此,我便先替你收着了……不过街市还是要去的,我已经在布行给你定了几匹新布扯衣服,你去看看,若是不中意,便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