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么想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朝雾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里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胳膊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这会儿是严冬,脚一伸出被子就觉出冷意。屋里虽生了暖炉炭盆,但也不及藏了汤婆子的被窝里暖和。她不自觉地轻轻抖一下身子,放腿下床,趿上鞋。 下了床还没走上两步,身体里的力气撑不住,腿脚发抖,腿弯处一软,整个人又扑在了地上。闷闷的一声响,惊醒了坐在土炕上靠墙而眠的楼骁。 楼骁非常警觉地睁开眼睛,同时本能反应一样,伸手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剑。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看到是床上的女子起了床,他才松口气。 楼骁猜想着她的意图,放下手里的剑下了土炕来,到她面前直接把她抱起来,仍往床上放,对她说:“你若是想下山,也得养好身子再走。夜里风冷,就你这风霜不经的模样,完好的身子也未必走得出这地界。” 被楼骁抱着放到床上后,朝雾立马往后挪了一下,明显是不太适应和男子这样接触。她伸手捏住被角,轻轻往身上扯一下,低眉敛目好半天,低声开口道:“我饿了。” 楼骁看她醒了扑在地上,还以为她又是要一副活死人的模样下山。听到她说饿了,这又松了口气,“你等会儿。” 楼骁打了帘子出去后,朝雾坐在床上,借着油灯的光线又转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茅草屋里摆置不多,十分清寒。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天醒过来的时候没心思多想,这时也才真正有心思想这些问题。 她想,她没死成,是她父母手下留了情,终是下不去手要她的命,还是她自己命硬呢? 靠在床头木木想了一会,门板门帘响动,出去的黑衣男子又进来了。他手里端着坡口瓷碗,在微暗的光线下浮着光,浅浅的白。 “给你热了饭菜。” 楼骁把碗和筷子都送到朝雾手里,自己转身去油灯边。光线太暗,他把灯芯拧长些,又挑了挑,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原楼骁和柳瑟晚上都不点灯,什么都要钱,这灯油也不是天上掉的。今晚因为朝雾在,楼骁才把灯留着,但只留了一点灯芯。 朝雾坐在床上,捏着筷子吃一口饭。 言侯府里规矩多,她是打小被规矩框着长大的,吃饭也便十分秀气,慢慢地夹,缓缓地嚼,一点声响都没有。 楼骁坐在土炕上看她吃饭,只觉好看也好玩儿,忍不住在嘴角挂上笑,不知何时又捏了干草枝咬在嘴里,懒洋洋的。他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子不同于朝雾的散漫气,但模样生得好,笑起来便格外耐看。 朝雾没和陌生男子这么共处一室过,更没有被哪个陌生男子这么看过。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哥儿,瞧人也不会这么瞧。知道这里不是言侯府,她默默低头吃饭,并不出声说什么。 碗里粗粮淡饭,和言侯府的饭更是不能比。即便在嘴里嚼碎了往下咽,朝雾仍旧觉得刺嗓子。但不吃这个就没别的吃,她饿得很,只能一口一口往下咽。 吃得大半饱,身上有了点力气。 朝雾放下筷子,整齐地搭在碗沿上,要起身。 楼骁眼色活,下炕到床边,直接拿走她手里的碗筷,“你歇着吧。” 转身出去放到外面的桌子上,回头再进来。 朝雾坐在床头没有动,背靠木栅墙,片刻问:“这是哪儿?” 楼骁仍坐去炕上,捡起炕桌上的横笛无意识地把玩,对朝雾说:“一处荒山,也不知算哪个州哪个县,最近的县城是和州县,在五十里开外的地方,再近些,有个温水镇。” 朝雾敛着眸子,双手交握,掖在被子上,又问:“你救了我?” 楼骁不讲那些虚礼,说话的时候直看着她,“对,在山下西边不远的一个破庙里,裹着褥子包着草席,你那是……被人扔在那了?” 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搓了搓,朝雾没出声。 楼骁看着她,心里自有估量。猜想她是不愿答,便不追着问这个了,就当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又问她:“你叫什么?” 朝雾连这个也不能说,缓缓摇了下头,“都忘了。” 她原叫厘朝雾,是京城言侯府的嫡长女,但自从服毒失去意识之后,再在这个陌生又简陋的地方醒来,她心里也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厘朝雾了。 言侯府的大姑娘厘朝雾,她死了。 她现在不是厘朝雾,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楼骁神色探究地看她,想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