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喜事,自是少不得说道几句。 傅太师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垂着眼皮子慢慢抿着。 若不是他多少知道圣上的心意,他这会儿也会觉得“承祐”是个好名字。 可偏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蒋慕渊之前说的那些话,傅太师全听进去了,作为三朝元老,他岂会不希望朝政稳固、传承顺利? 在他这个位子上,最怕的就是一着不慎,傅家那么多年的基业都砸在里头,他这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可子孙们怎么办? 这一年多他催着圣上立储,已经品出味道来了,他前回明晃晃把“立三殿下”说到圣上跟前,圣上给了他一堆话来搪塞。 圣上无心立长、也不愿意立贤,傅太师即便无法掌握圣上真正属意谁,但他清楚,这个不占着长、也不最为贤的人要承继大统,必然是一片腥风血雨。 彼时,傅家选谁? 君为天,可若天不贤,他为了忠诚全盘接下,真的能保傅家吗? 哪怕保住了一时,又能保住多久? 即便真的保下了血脉和所谓的风光,能保得住名声、保得住风骨吗? 过些年,他去了地下,见到列祖列宗时,他能不能问心无愧? 这些日子,傅太师一直在琢磨这些,甚至私下里与另两位三公敲边鼓着说了几句。 能登三公之位,冯、曹两家亦是根基深厚,这些全是几代人辛苦经营来的,谁也不想毁在自己手上。 本以为,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临到了这把年纪,竟是如此的操心。 权利跟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可言,蒋慕渊是圣上的亲外甥,圣上今日都如此“警示”,而傅家只是朝臣。 傅太师缓缓抬起眼,看了几位殿下一眼,真抛开了孙祈和孙睿,余下的这些里头,到底有哪一个,是既顺了圣上的心意、又让傅家不失前程亦不失风骨的…… 这不就是没有嘛! 真有那么一个,圣上立储就行了。 趁着殿下年纪还轻,其他皇子们的羽翼也未丰满,把人定下来,他们这些老臣还使得上劲儿,好好指导、培养个十几二十年的,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圣上不这么做,要么是他属意的那一位资质委实太差,性格又偏得根本不肯听他们这帮老古板指挥,要么就是像八殿下、九殿下那样还在榻子上爬…… 如果真的能在榻子上爬出个有本事的来,那也勉强能算了皆大欢喜,毕竟,以傅太师来看,让几位殿下有了争位的心和路子,就已然对传承大业不稳当了。 他放下了茶盏,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年人思虑中,他也确实要再多想一想。 傅太师正思索着,边上一位老大人唤他,道:“您家的曾孙女儿抓周,小公爷夫人是赶不上了。” 提起自家念姐儿,傅太师的脸上有了笑容。 一转眼,就一年了。 以顾云思和顾云锦的亲密劲儿,傅家本可以把姐儿抓周多拖一个月,等顾云锦出了月子好来观礼,可惜,傅敏芝一直喊着不看到姐儿抓周就不出阁,江南霍家那儿真心求娶,愣是从顾云思孕中等到了今年。 婚期早就合了,彼时压根没想到日子会撞上,傅太师这会儿哪有脸再去说改期,只能如此了。 念姐儿抓周,亲友们围了一圈,顾云锦自个儿去不了,寿安倒是欢欢喜喜地去了。 姐儿二话不说,抓了一支竹笔。 大伙儿说着吉祥话,傅太师看着姐儿手中的笔,深吸了一口气。 君子当如竹啊,气节、风骨,才是传承的根本。 他们念姐儿都知道的事儿,他这把年纪了,却想不转呢。 寿安回了国公府,把念姐儿抓周的状况描绘给顾云锦听,说完,轻轻在哥儿手上点了点:“我们祐哥儿以后会抓什么呢?” 顾云锦忍俊不禁。 她自然也看到了圣上赐名的那纸轴。 名字背后的意思,顾云锦一开始没有全部领会,还是隔了两天,突然想起来的,彼时心境,自是无比复杂。 可正如蒋慕渊说的那样,这份庇祐,天家不给,他们做父母的自己给。 临近七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军报日日送抵京城,战事状况,一如这天气一般。 先是一直龟缩防御的董之望和孙璧突然出兵了,许是觉得余将军麾下主力都被肃宁伯调去支援蜀地战事,南陵想要搏一把,趁着夜色突然开了城门,想冲击朝廷的前沿驻军。 孙璧此举确实出乎了余将军的意料,但老将带兵,最是知道战场上什么再是反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情理之中的状况也不算耗无防备,只是叫敌人冲了个先手,战损比预计中的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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