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起来顾不上自己,能躲掉几日晨练也好,可太子似乎猜到她所想,无论多忙,都雷打不动地拖她起床习武。 沈宜秋知道躲不开,只得认命,一个多月下来,倒也渐渐适应了。 十一月望日,长安落下了今岁第一场雪。 每月朔望日都有大朝会,太子天未亮便要去太极宫,因此朔望日也是沈宜秋难得的假日。 然而她习惯了早起,到了平时起床的时刻,不觉醒转过来。 她翻来覆去酝酿了一会儿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 刚撩开帷帐,便见素娥兴冲冲地走过来:“娘子,昨夜落雪了,庭中已经积起来了!” 沈宜秋幼时总盼着下雪,因为朔方的初雪总是特别早,长安的雪总要叫她等上很久。 如今虽然没有小时候那样的心境,但初雪总是叫人欢喜的。 她便即叫素娥替她洗漱更衣,披上厚厚的狐裘,穿上鹿皮靴,走到廊庑下一望,只见细雪纷扬,满目的银装素裹,琉璃瓦被雪覆盖,只留了一条翠绿剪边,被灰蒙蒙的天空衬得越发鲜亮。 不时有寒鸦从树梢间飞掠而过,枝叶晃动,扑簌簌落下一抔雪来,片刻后又积起。 她对素娥道:“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叫人去西院传个话,请两位良娣去园中赏雪。” 沈宜秋怔怔地望了一会儿,蓦地回过神来,只觉光阴如白驹过隙,倏忽年关将至,她嫁入东宫也也有小半年了。 湘娥递来一只手炉:“难得逢望日不用去校场,娘子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沈宜秋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一月十五,进士科礼部试的日子。 第67章 初雪 想起进士科举,沈宜秋不由想起宁十一郎那轴惊才绝艳的行卷,免不得有几分不安。 尉迟越虽称赞过宁十一才华横溢,但毕竟有议亲之事在先,他当真会毫无芥蒂么? 沈宜秋记得礼部侍郎和宁老尚书有龃龉,本要将其孙儿黜落,是中书门下复核时改了判卷结果——中书门下复核只是走个过场,其实是太子爱才心切,这才力排众议,不惜给礼部侍郎难堪,点了宁十一为状元。 若是他对宁十一心存芥蒂,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袖手旁观,宁十一便会落榜。或者他惜才,将他置于榜末,既全了礼部侍郎的体面,又足以让宁家感恩戴德。 沈宜秋虽与尉迟越夫妻多年,知道他爱才如命,但究竟结果如何,却全系于他一念之间。 沈宜秋发了一会儿怔,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答应与宁十一相看,如今再怎么愧悔,也是无能为力了。 这时尉迟越已冒雪到了太极宫,东宫距太极宫不过咫尺之遥,从承恩殿出来,过丽正殿,往西行,穿过武德路门,径直往前,穿过朱明门,便是太极殿。 他不耐烦坐车,便是寒冬腊月也骑马来回,又哪里会将这点雪放在眼里。 宫人内侍已连夜将夹道上的积雪清扫干净,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砖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尉迟越不觉想起上辈子,每年初雪,沈宜秋都会去后园中赏雪,起初她总是遣任相邀,不过这段时间总是朝务最繁忙的时候,他哪里有心思赏雪,每年都是叫人送些狐裘貂鼠之类到承恩殿,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哪一年冗事少些,便去陪她赏一次雪。 然而年年都事多事之秋,如是两三回,沈宜秋便不再邀他了。 后来何婉蕙入了宫,她平日也不见多体弱,但每年长安落第一场雪,她总要卧病几日,他若不去探视,她便默默垂泪,他也只能来回奔波于前朝和后宫之间。 如今想来,沈宜秋从来没有邀宠献媚之举,想必是初雪于她而言有别样的意义。 他当真忙到一两个时辰都抽不出么?尉迟越胸中发堵,说到底还是因她愿意迁就包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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