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沈贵妃宫中侍奉年余的傅婉,远比圣上更加了解沈贵妃,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如今反而看不透沈贵妃的想法了。 然而,从夏侯贤被先皇急召回京开始,情势就急转直下,容不得她退后或者抗拒,只能被动地接受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月掀起了帐帘,三月明媚的春光温暖和煦。傅婉抬起头,目光穿过升腾着热气的坩埚和衣袖翩飞的国巫,遥望着端坐在太极殿之前的圣上。她辨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觉得他应该是笑着的。 若是往年,此时她已经和在这微醺的春光中,和他一起并肩踏青赏花了吧。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步踏上祭台,工匠谦卑地将倾倒溶液的长柄递到她手里,继而俯下了身。 便在此时,国巫的歌声和舞蹈都停了下来。她伸出苍老的手,扶过坩埚滚烫的口沿,宣布道:“斯有天命,德协坤仪。成——” 微风吹过,傅婉感到手中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长柄涌起了一股未知的力量,带着她的手将一锅沸腾的溶液倾入了模具中。还不等她看清,国巫已经飞快地合起了模具。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国巫又摇起骨铃,用鲜卑语曼声吟唱着古奥的咒语。傅婉只能呆立在祭台之上,纷纷扬扬的杨花随风而来,落在她的肩上、脚下……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国巫再次停了下来。傅婉在她的示意下,走到模具之前,伸出手,缓缓掀起了盖子。 “成了吗?成了吗?”心急的夏侯昭等不及皇后解开谜底,连声催促。她今年才三岁,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说话时一翘一翘的,十分可爱。 听月——如今已经是月姑姑了——正好走进来,此时插口道:“自然成了,不然哪里来的你。” 夏侯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哦,若是母后没有成功,那便没有我了。” 皇后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没有做声。如果当年没有成功,圣上是否需要另选一个女子为后呢? 璇玑宫深处,那尊金人面带微笑地倾听着这座宫殿内所有的秘密。若有年长的宫人一眼便能看出,这眉清目秀的模样,竟与当年的太子妃傅婉一模一样。 第37章 游园 乐阳公主将宴席设在了那座九层浮屠之下。此时葡萄架上已经挂满了成串的果子,只待秋风一起,为它们染上颜色,便能摘下来食用了。 沈泰容亲自将夏侯昭和王雪柳引到上座,他今日倒很平静,与那个赌气将朋射的宝剑送到了陈家的人,判若两人。 不过夏侯昭今日可不是为他而来的。前些天/朝堂上的争吵终于得出了结论,定下了以阿莫林为主帅,迎击库莫奚人。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光禄大夫严辉、驾部郎中李勤等十余名官吏都在奏表中恳请圣上遴选世家贵女,以充后宫,绵延国嗣。 晏和初年的选妃之事,因李岩带着女儿李罗投靠了南朝而作罢。天枢宫中又有帝后相得的美谈,故而此后十余年间,再也没有人提起选妃之事。待到秦王长成,宫中依然无嗣,才有人开始上书,请求圣上立嗣,都被圣上搁置了。 此次白道城之事,又大大激发了臣子们上书的热情。其中固然有担心大燕安危的忠臣,却也有浑水摸鱼,想要搅乱朝堂之辈。圣上不置可否的态度,却让家中有适龄少女的豪门士族起了观望之心。 整个帝京都盼着在这场由乐阳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上,探听出帝后对选妃一事的态度,方好行事。 夏侯昭记得清楚,前世这个时候,乐阳公主“为兄嫂分忧”,举荐了一名女子给圣上。正是这件事让相得数十年的父母之间起了裂缝。而那名女子便是在这场游园会上,第一次出现在帝京的贵族圈中。 前世的夏侯昭没有参加这场游园会,因此并不知道那名女子会坐在哪里,此时放眼望去,只见园中衣香鬓影,仿佛全帝京的贵族少女都聚集在了此处,想要找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实在太难了。 沈泰容见她似在寻人,问道:“殿下可是有想见的人?”自从白道城归来,沈泰容对她的称呼就由“表妹”变成了“殿下”,生疏之意十分明显。他本是赌气称呼夏侯昭“殿下”的,哪知夏侯昭正乐得借机与他疏远,毫不犹豫地应了。这称呼便改不回来了。 沈泰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过这种气,因此他口中的“殿下”两个字总是带着一股不情愿的气息,方才那点挂在面上的平静也没影了。 夏侯昭倒不避讳他,点点头道:“不错,我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