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之上的县官老爷就真的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只不过,在这种天降大灾民不聊生的苦日子里,但凡是那县官老爷吃着新鲜的米红烧的鱼时,还能想得起留一点儿麸皮分发碎米熬粥救济一下百姓,也算得上是对得起“父母官”这么几个字。 毕竟连真正的“父母”都下得去狠心吃自己的孩子。 那些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挤破了脑袋想要一朝踏入朝廷,追究根本也只不过是为了改变现在糟糕的生活状态罢了,心怀天下苍生的那种人,大抵是只活在书本上的。 有一句民间俗谚是这么说的:衙门日日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大难当头,谁也别指望谁能惦记着谁。 县官老爷上头还有刺史,再往上还有君议院,哪怕是开仓放粮一层层的剥削下来,到了县官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头上也已经所剩无几——对于这种情况,老百姓不造反,那便是极好的,老百姓造反,也是完全合情合理,丢了乌纱帽也只能算你倒霉。 于是对于这种民间在特殊情况下自主发明的能够稳定现状的“特殊”生存规则,大多数地方官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老天爷开眼什么时候降一场雨结束这大旱,其他的,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 而这会儿的功夫,见当官老爷们都不管,在场的那些妇女老汉们顿时更来劲了,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十分在理,一时间原本还整整齐齐排着队的人一下子就分成了两拨——一边是有幸挑事的或者纯属看热闹的村民;另外一边是老牛家三口人。 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狞笑了一声说:“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把这牛家的怪小子绑去白鹿真人面前,再详细问个解决的办法来才好!蚌精娘娘早日回到大黑河,也要平息龙王的怒火!” 那中年男人的话引得周围人一片赞同,只有少数几个觉得没调查清楚就胡乱绑人做祭祀似乎有所不妥,但这声音也很快被覆盖了去——白术下意识地冲着那个说话的人那边看去,然后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这个中年汉子就是那天被她揍得哭爹喊娘还掉了两颗大牙的那个女人家的汉子。 还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 一时间,白术只觉得投放在自己脸上的这些目光里都透着饥肠辘辘的绿光,她当然知道他们那么恨其实就是害怕,他们害怕她坏了他们的“规矩”——前几天的李家媳妇没交出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过几天就会出现赵家媳妇、黄家媳妇又或者是陈家媳妇,到时候好不容易立起的这项“填饱肚子”的规矩就要被打破,他们就又没吃的了。 而白鹿真人的话给了他们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突破口,于是,这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顿时就像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疯狼,一心想要杀鸡儆猴除掉“坏规矩的人”,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赶跳出来反抗了。 人群在蠢蠢欲动,这时候,一声透着疯劲和狠劲的女人声音尖锐地压过了他们所有人—— “谁敢动俺儿?!” 牛家大妈站在最前面,像是只老母鸡似的将白术护在身后,她面目狰狞得像是瞬间从只管孵蛋的母鸡变成了斗场上的斗鸡,如果有谁想要伸手出来企图绕过她去抓白术,她就会反映很快地伸出自己那依旧还是脏兮兮全是黑泥的指甲,在那人身上留下几条红痕,皮肤没那么糙的就得立刻见血,可见用力之大;而牛大力站在最后面,不是他胆小,而是要护着白术以防有人从后面偷袭,这会儿他已经接连将三个稍瘦的人踹了出去,只不过见他们反抗,周围的人反倒是越围越紧,牛家三人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个时候,被牛家夫妇牢牢地护在中间,说白术完全无动于衷那是假的,祸,是她惹出来的,但是牛家夫妇却一个字怨言也没有,完全照单全收! 虽然白术是穿越过来的,但是上辈子她循规蹈矩的也没见过被群殴这种大场面啊——更何况被群殴的对象还是她。 一时间她也有些傻了眼,只是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森森地瞅着周围那些一个个面目狰狞想要靠上来的人,看着护着她的牛家大妈的动作越来越大,牛大力的喘息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重—— 逐渐围上来的人群看在她这个外表只有十岁的小姑娘眼里,就好像是渐渐不断欺压上来的群山,遮住了头顶炎热的烈日,遮住了光,最后一缕阳光从头顶射入时,正好照在白术的眼睛上,她满脸茫然地微微眯起眼,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日趴在窗棱上看见李家媳妇哭泣着用肮脏的毛巾将自己新出生的孩子捂死的场景…… 那一瞬间,她哭泣的脸扭曲了起来,就跟现在逐渐围上来,要抓着她去释放什么“蚌精娘娘”的村民一模一样。 饥荒。 让人都失去了人性。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那些人已经完全围了上来,被人推挤之间白术和牛家大妈一块儿跌落在地,数不清的拳头落在他们身后的牛大力身上,当爹的一边“哎哟哎哟”的痛呼,也不再反抗了,他伸出手一把将瘦弱的“儿子”捞进怀里牢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