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需要为了留住什么而去委曲求全地护住什么。 楚昂收进目中亦不予表露,原本浅笑温馨如若三口之家的一顿晚膳,这种感觉便像是把锦秀无言的排隔开,只剩下他父子二个人孤独默默。 那天晚上的楚昂倒是留在了承乾宫,只是一直枯坐在灯下批阅奏折,到了亥时亦无准备安置。锦秀先时在绣手帕,夜越往深,那烛火氤氲地打着黄光,宫人们都耷着眼皮戳脚子在旁看着,后来她便主动站起来替楚昂更了衣。 紫禁城夏末的夜晚已有凉意,刺绣牡丹的蚕丝薄被下楚昂仰面躺着,锦秀倚在身侧给他轻轻揉按着肩膀。她的手法总是绵若无骨,带给楚昂一种孙皇后在世时的朦胧旧暖。帘帐轻拂,锦秀凝着光影下楚昂隽冷的脸庞,那英挺鼻梁下两道八字胡俊美,总叫她想起他当年初入宫时的冷贵气宇,留念这十多年在旁注视着他的光阴。她心中便泛起嫉妒与酸涩。 自从孙凡真与李兰兰怀孕,那两个新晋美人父亲皆身居要职,楚昂这阵子隔二日便去长春宫探望,带着同院的沈妃都沾了光。可他此刻躺在自己身旁,却是无动于衷。从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即便也偶去其他宫妃处光顾一二,但一与自己便总要赴个抵死不休、酣畅淋漓,那种对自己的感觉锦秀知道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她便将殷红的唇覆上楚昂,抵着他朗硬的腰腹呢喃:“多少日不见皇上,臣妾心底思念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让臣妾服侍皇上安寝。”嘘声儿旖旎谦卑,说着唇舌便沿楚昂的肩脊点点往下轻沾。忽而触到楚昂那里蓄势的轩昂,正待要启口含下,却被楚昂一臂从褥中托起,听见楚昂淡漠道:“爱妃身子倦惫,今夜便不用辛苦,早些歇下吧。” 说着把手环过她的腰,将那渐起的动静又兀自隐匿了下去。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环她的腰了。从前的锦秀甚是注重体态保养,那蜂腰紧致如姑娘,现在却分明臃出一小圈,他本是个心思敏锐多疑之人,可他一夜却只言不提。 锦秀是知他骨子里性情薄凉的,她便半试探道:“皇上可是因长春宫汤盅下毒那件事,而误会了臣妾?皇上的子嗣是天宫派下来的星宿,是王朝的正根龙脉,锦秀一介宫嫔,没有权利也没有那份胆儿。除却哪日皇上亲自发下旨意,无论谁人怀了子嗣,锦秀断不会妄自做主去伤害它。” 说着把少腹隔着薄薄衣缕贴近楚昂的手背,想让他感受那份小乖嫩对于他的依附之情。楚昂便不语,只是在她脸上亲了亲:“既是天意便由它去吧,朕无有因此怪罪,爱妃单凭心意。”说着就阖目睡下了。那一夜之后,直到中宫嫡皇子女们的小家宴,他都没有再驾幸过承乾宫。 那几天的锦秀几乎彻夜难眠。金丝蓝绿底刺绣的床帐盯久了让人眼花,她抚着微起的少腹仰躺在方枕上,身旁褥子空空,似能隔着风把另一个宫里的娇笑漫语传入耳畔。皇帝一连四夜光顾长春宫,并频频赏赐下珠宝与绸缎数匹,宫里隐有关于她怀孕的非议,他这般对比分明,无非是要把那结局交予她自己定夺。 晓得楚昂内里其实柔软又薄凉的性情,譬如这些年对待淑妃,其实他并未做错什么,可是因着淑妃当年流产后不能再生育,他便不管淑妃对他多冷淡,每年总要去她宫中留宿一二次,为的是让宫里的人不至因她的无宠而轻慢她。更甚至把三公主留在淑妃身边一直到十二岁底,比之八岁搬去东宫的太子都要多出来四年,只因她是当年一起随龙进宫的王府侍妾。 他做不出下旨逼自己滑胎的事,结果让她江锦秀自己抉择,她若选择留下,那么眼下的光景也就意味着今后几十年的光景,她将沦为与宫中任一妃嫔无异的待遇,他会像对待那些妃嫔一样,或隔个十天半月或甚至一年半载的来一次,而那个娇嫩的孩子也不会得到他的宠爱。但她若不留,那么只要小九还可接纳她,他们便继续复如三口的温馨小家一直下去。 那些深夜里,锦秀便不止一次回忆起这十多年的辛酸起伏。是东筒子闱院绕过回旋的低矮长廊,手端着水盆子替人接生的卑微小主;是景仁宫里十年如一日辛苦隐忍的大宫女;到如今积盛宠与光辉于一身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