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怔怔地望着这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而后婆母缓缓放下了手,回走坐回了镜台前,碧筠将方才被推摔掉地的金发梳,捡起擦拭干净,双手递呈予她,温蘅看她一点也没方才的气势了,眉眼复又沉静如水,心中纳罕,接了那金发梳在手,走到婆母身边,为她梳发。 婆母这回既没伸出手来格挡,也没什么讥讽言辞,只是无声地对望着镜中的面容,神色凝重,幽晦的眸子中,似蕴有愤怒不甘,但又像是无可奈何,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 能教她这婆母这般“忍气吞声”,温蘅简直如见太阳从西边升起,她打算回头问问碧筠、怎么今日忽然这么大气性、还能叫大长公主“吃瘪”,现下要紧的,是赶紧陪着婆母入宫赴宴,莫误了吉时。 太后寿宴,只请了一众皇家女眷、朝廷命妇,在场唯一的男子,就是当朝圣上了,宴上歌舞升平,众人陪着说笑,吉利话儿说了一筐又一筐,但太后就是不大高兴,只因容华公主似是早起时突然身体不适、没有前来贺寿。 太后心神不定地在宴上坐了一阵儿,还是忍不住起身道:“哀家去看看嘉仪……” 皇帝忙笑搀着母后坐下,“母后别急,先将这支舞看完,这支舞可是嘉仪特意命教坊司排练出来,献给您的寿礼,您不看完,也是负了嘉仪一片心意不是,要是您看完这支舞,还想去找嘉仪,朕陪着您去……” 太后只好耐着性子坐下看舞,宴殿中央,罗裙翩翩的舞女们扮作云端仙女,正向王母娘娘进献仙桃,一只彩纸所糊、硕大无比的粉白寿桃,随着“仙女们”的窈窕舞姿,被推送到太后凤座下方,太后心系容华身体,哪有心思看舞,正觉心烦意乱时,忽听宴上一片惊呼,原是那寿桃突然如莲花绽开,一身霓裳的容华公主从中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原来,她将自己作为了献给母后的贺寿礼。 太后登时眉开眼笑,招手向容华公主,“好闺女,快到哀家身边来~” 容华公主亲昵地依偎在太后怀中,底下人以华阳大长公主为首,纷纷赞叹公主聪敏伶俐有孝心,太后听着这些话,更是高兴,笑对华阳大长公主道:“你也是有福之人,生了一个好女儿,现又有一个好儿媳。” 依着太后的容华公主,听母后赞那温氏,心中不快,再想到皇兄还给她封什么一品楚国夫人,更是不喜,但因今天是母后的好日子,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来,只能压在心里,满面笑容地陪母后过寿。 太后这寿宴过得十分尽兴,宴散后又留众人在御花园游玩赏花,温蘅原见皇后笑着看她,要上前与皇后说说知心话,但婆母似有话要单独对皇后说,于是温蘅退到一旁,在御花园绛雪轩附近闲走。 其时正是海棠盛开的季节,绛雪轩外,深红浅红拥簇绽放,花开似锦,宛如晓天明霞,春风拂过花枝,明媚香艳的花瓣纷纷坠落如雪,正应“绛雪”之名。 温蘅伸出手去,几片颜色各异的海棠花瓣落到她的掌心,她闲来无事,笑看同春纤和碧筠讲解,它们分别出自何种海棠品种,“这是垂丝海棠,花梗下垂,脉脉如女子披发,文人墨客最爱将它比作女子,明皇曾将杨妃比作笑语海棠,杨万里也有诗云:‘懒无气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晓妆’……这是西府海棠,开花应晚于垂丝海棠,此处的西府海棠,应被花匠‘催’过,你们看,相较垂丝海棠,它的花姿更为峭立,若说垂丝海棠如明艳女子,西府海棠就如同烂漫少女,楚楚有致……” 温蘅饶有兴致地讲着讲着,对着掌心最后一片白色花瓣犯了难,“……这是……” “这是边地进贡的西蜀海棠”,有清朗的男音随之接道。 温蘅忙携二婢向来人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夫人请起。” 封为一品国夫人,从此便可刨去那个“沈”字,简称她一声“夫人”,这是大梁皇帝元弘,深藏心底、不为人知的私心。 第20章 殿试 见不着她时,皇帝心里一堆弯弯绕绕、碎碎叨叨,可等到光明正大地见着她时,皇帝总是没话找话,“……夫人身上的伤,都好了吗?”他问。 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她身上的伤好没好,他那一夜,不都瞧见大半了吗…… 温蘅只以为那是一场醉后旖梦,毕竟她醒来时衣物齐整、身上也无半点不适、更没有什么痕迹留下,怎会真以为她意识昏沉时、扑抱亲吻的是个真人,只当是她梦中的明郎罢了……她朝身前天子微微一福,恭声回道:“都好了,臣妇多谢陛下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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