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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 第27节


信。

    可纵她平日对裴时行这个人有诸多不耐,但若论及此人品行,自己竟是从未有过半分怀疑。

    她犹担心裴时行不信,认真地点了点头,眸中光点灿然:“真的。”

    裴时行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一瞬因对她的欺骗而感到愧怍。

    可小狸奴这般无辜稚纯,不骗一骗怎么好?

    “臣这一生恣意轻狂,少年得志,未料竟就要如此草率而作终。”

    他眼睫垂下,浑身飒然清骨也随着一股意气的散失而颓然落拓下去。

    再不似从前端居明堂的矜冷谪仙。

    “可殿下知臣心慕着您,陛下也知,待臣身灭,天下人都会知。

    “此生得卿作妇,得天下人知我倾心爱慕,臣已然满足了。”

    裴时行话中忽然显露出一种万事成空的寂寥意境。

    他似想起什么,又缓声交代道:

    “臣素日狭隘,尝因沈郎君争风吃醋,不禁在心头暗自对比过,便生出愁怨,怨殿下对臣的冷淡。

    “但今日才知,臣本就是强求一场。”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

    “您同沈郎君儿时便生竹马之谊,臣又凭什么呢,我知,我永远都无法介入那样好的一段昔日时光。

    “便是如今,您二人在一处总有谈不完的话。不似臣一般寡言木讷,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呵然一笑。

    “待臣走后,您同沈郎君前缘再续,重修旧好便是。

    “若得望人间一对檀郎谢女再结良缘,臣在地下想必亦会有瞑目之感。”

    他将目光落在长公主腹间,那儿已然隆起个小山似的弧度。

    是他同她的精血一寸寸交融而出的小生命。

    “孩儿的名字便交由他取罢,沈郎君既有慕道之心,想必慈悲为怀,定也能接受这个孩儿。”

    他好似在交代自己撒手后的遗言。

    其实若当真到了这个地步,识趣些的男子自该向贵主求一封放夫书抑或和离信,就此别过,免得牵连家人才是。

    可裴时行先是半真半假,至后来一口浓醋入喉,他愈说便愈起了委屈之心。

    说到后头几乎自己都要入戏,恨不能同元承晚闹上几番。

    却在话到酣头时也不敢提半句放夫书。

    他真怕他这句话一出,长公主当即便助他得偿所愿。

    元承晚听他声情并茂好半晌,甚至几欲泪下沾襟。

    可其实还是不大相信。

    尤其到后来,他甚至违背了裴时行这个人的天性意志,自嘴巴里莫名吐出的话。

    俱是裴某人下辈子也无法拥有的慷慨心肠。

    下药一事背后势必还有真凶暗藏,陇上之事如今既已发现破绽,便意味着破局之时指日可待。

    所以,她更倾向于认为,这是皇兄同裴时行的合谋做戏。

    意在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对方既然在此时主动暴露了下药真相,甚至主动牵引出陇上之事,便是有所图谋。

    那便待他一待,叫暗处的真凶先忍不住跳脚。

    可裴时行这副模样太可怜了。

    她发问:“皇兄当真这么说?”

    裴时行默了一瞬,似乎又一次被旁人的疑虑刺痛。

    只低首阖眸,语含讥嘲道:“呵,殿下若不愿信便不信罢。”

    元承晚却神色莫测。

    因他此刻的冒犯之语在心头忽起了一丝别样的趣味。

    面前的男人浓睫覆眼,皙白面上神情恍惚,连唇畔一抹自嘲笑弧都带着破碎的意味。

    不同以往的温文有度,他甚至对着她失了礼节,语气隐含诘责。

    就好似君子皮不过他向前的伪装。

    长公主敏锐地嗅到此刻他惑人皮囊之下,裴时行这个人本性里的桀骜与恶意。

    不可掇的天边清月落入泥潭,看似脆弱难堪,可又不羁地释出锋锐。

    要将向他靠近的人都刺出淋漓鲜血,而后血气沁入这块泥中玉髓。

    元承晚被这一刻的裴时行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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