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舒服,正坐在那漆色斑落的书桌前读书。 如玉把叠好的袍子轻轻置到桌上, 随即道:“里正大人,书能否给我了?” 这蜀锦还剩着一点边角料,张君才取了书出来, 便见她展开那边角料所做的包袱皮,似是要把书放到这包袱皮里头。他伸手指了指椅子道:“你坐!” 见如玉仍不肯, 复拍了拍椅子道:“我知道你是想看关于婚丧嫁娶一列的律法,如今我要替你指出来,坐到油灯前来!” 灯黑影暗, 两张椅子挨的很近。 如玉坐到他身边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才落屁股,椅子便是咯吱一声。她以为是自己太重要压坏了椅子, 再一挪屁股, 又是咯吱一声。 张君给如玉的本就是把烂椅子, 等她终于挪坐稳了, 从书签处翻开, 指着卷二十中婚姻一栏,读道:“如亲病已危、或身死,从尊长主婚、招婿纳妇、罪止坐主婚。免离异。若亲死虽未成服、輒婚配、仍依律。你瞧这一句的意思, 从字面来看,是什么?” 如玉道:“尊长主婚,这么说,仍旧逃不开族长那一关。” 虽失望无比,可如玉依旧还能接受,毕竟她也从未想过,天底下会有初嫁从父,再嫁从已那种好事。她合上书包到包袱皮里起身:“还是要多谢里正大人,我拿回去再读一读,明早还你。” 张君也起身:“我虽来了不多几日,却也看得出来你很聪明,很善于利用对自己有利的资源。律法中的尊长,可大可小。若陈传能替你做主,就可以逃开陈贡那一关,这个便是闹到渭河县知县那里,有律法为证,陈贡不能为难你。” 正如戏文中所说,小姐的心丫环命,她想嫁个俊俏小书生,一夫一妻恩恩爱爱和和顺顺,但天底下那里能有那样的好事儿。 * 次日一早,张君出村口的时候,天仍还是麻麻亮着。非但如玉一路跟到了村口,村口那大麦场上,乌乌鸦鸦站了满麦场的人。这些皆是乡民,虽衣破而满缀着补丁,于这早春的清晨揣手吸鼻子揉眼睛,一见张君来了,却立即都把手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恭垂着,虽仍是默默无言,可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满敬畏,望着张君,便如仰望天神。 为官难,为一个好官更难。在此做一回里正,无论能不能拿到玉玺,于张君来说,无异是人生路上十分难得的一次体验。这些乡民们因为族长的私怒,就被强加上每亩十文钱的税金,若不是他在此,他们何处可申诉? 如玉昨夜抄了一夜的会典,送完张君和安康才回到家,取了铁锹扛着,要往西沟头地里去。 老皮皮就在村头晒太阳。这个懒货被陈传打了一顿,今日才能站起来。他自来见了妇人们就爱笑,眼见如玉来了,嘿嘿笑着问道:“如玉要往那里去?” 如玉心中暗恨陈传怎么不把这老怂给打死,也知道自己若是一人出村,他必定要跟着。他这个人胆小如鼠,但又泼缠的如条鼻涕虫一样,打他脏手,骂他脏口,若是不应他,他必定又要跟一路。遂冷笑道:“我大伯正在西沟头耕地,我去给他搭帮手。” 说起陈传,那是天底下老皮皮最怕的第一人。他果然不敢跟来,生生止步在村口,眼睁睁看着小寡妇扛着把铁锹走了。 出村二里地儿,再往前一里路就是红陈寺,周围一路皆是返青的麦苗子,嫩绿绿的一沟垄一沟垄的长着。又是红陈寺的小沙弥,正在她家地里卖力的替她散肥。 如玉蹑脚靠近,到那小沙弥身后时忽而一声清喝,吓的那小沙弥扛起铁锹就跑。 “告诉你家老法师,往后谁敢往我地里再来洒一锹的肥,我就写封信,将你们红陈寺这匪窝告到秦州府去,滚!” “我的小如玉,这些年脾气越发的涨了,难道我打金满堂一顿你不高兴?”觉悟法师亦扛着铁锹替如玉散肥,听了这话挥退小沙弥,问如玉。 如玉冷冷瞪这虎背熊腰的大和尚一眼道:“我希望你将那陈贡打死,你怎的不敢?” 她见了这大和尚,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这大和尚却是相反。在别人面前熊一样暴躁一个人,无论如玉怎样骂他,吼他,永远都是笑笑呵呵。他道:“打死陈贡十分容易的事情,可若是他死了,没人在后赶着,我的小如玉便将这陈家村当个福窝儿,永远也不肯往前迈一步,那怎么行?” 这是另一种恶人,看她有几分好颜色,想拐着将她卖掉,话却说的比蜜还甜,巴望着她在被卖掉之后还能替他数钱。若说对魏氏还有几分同情,那对于这大和尚,如玉就只有厌憎。她道:“法师,您就死了要拐我去卖的心。我赵如玉就认准陈家村这福窝儿了,死都不会跟你走。” 觉悟法师腆着大肚子摇头:“你不过是叫张君那京里来的公子哥儿迷住了眼而已。只要你肯把赵大目当年留给你的东西拿出来,他张君算个什么东西,沈归都只配给你提鞋的。我的好如玉,跟着我,将来你能做皇后娘娘!” 这话听了几百回,每听一回如玉都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