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聆看着那块玉佩久久未动。 真武山另一山栈道上,一个人正往山下走,有飘零的树叶落在他肩头。年代久远的栈道,木板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坚稳,人走在上面,每一步都会发出枯枝折断的声响。那人走在上面却是悄无声息。抬头的一瞬间,他眼中有极淡的金光冒出来,回旋如活物。 夜雨如注。春南偏偏僻地界的小镇,一座废弃多年的祠堂立在山脚下,野草长满了庭院,当年供奉着谁家牌位的祠案上如今落着厚厚的尘埃。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瞎子正在院子里煎药,枯井旁铺着一张竹席,吕仙朝闭着眼躺在上面,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瞎子对着炉子扇着蒲扇,终于开口道:“你不该去长白宗。” 祠堂的屋檐下站了个人,穿着件窄袖的黑色道袍,他正倚靠着柱子看着院子里昏迷不醒的吕仙朝。 白瞎子自顾自般道:“你身体没有好全,现在对上他没有任何的胜算。”又道:“道门本就怀疑你与吕仙朝合谋杀了人,如今你救了吕仙朝,正好坐实了这些传闻。你前两日也看见了,因为你师兄说的那番话,就连玄武也认定你杀了人,其他宗派的修士更是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这道门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如今让吴聆知道了你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放过你,若是让他们查下去找到了太白城……” “先救人。” “你还想着要回玄武吗?”白瞎子回过头去。 月亮从云雾中露出来,失踪了近一年的孟长青立在屋檐下,脚下是如水一般的明亮月光。他听见“玄武”二字,眼中似乎有了些波澜,然后他重复了一遍道:“先救人。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白瞎子过了半晌才继续摇着蒲扇,道:“即便是回去了,还有多少人认得出来是你呢?”他虽是瞎子,可那一双眼却仿佛能视物一般,在他的视线中,孟长青所在的地方是一丛无声燃烧着的旺盛阴气,人世间最凶煞的恶鬼身上也没有那种气息,让人想起普通百姓骂人时常说的那些话,祝你不得好死,死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令人不由得感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孟长青的神色没有变化,屋檐打下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终于他问道:“他真的醒不过来了?”他望着地上全无生气的吕仙朝。 白瞎子道:“我是个蟒蛇精,不是神仙,更不是大罗金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起死回生的,他的命数平凡,现在还没断气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在孟长青的眼中,吕仙朝的身体有如筛子似的流泻出烟雾状的魂魄来,这样还能活着,且仅凭着他自身的意志,简直匪夷所思。孟长青问道:“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邪术?” 白瞎子道:“操控魂魄的,几千年前遍地都是这样的术法,如今见不到了。他应该是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际遇。” 孟长青没继续追问下去,问白瞎子,“你确定《符契》下半部是在春南?” “不能确定,我只是觉得它应该在此地。”白瞎子说完后才意识到了什么,道:“你要立刻去找吗?” “他看见我了,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他眼睛忽然变得猩红,似乎受到极大的冲击,一下子差点没站稳,猛地一把扶上了身旁的柱子。 察觉到异样,白瞎子立刻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孟长青好久都没说话,一直在极力平复着翻腾的气息,直到眼中的猩红慢慢地散去。 都说人死不能复生,逆天而行,自然有逆天而行的代价,谁也不知道那笔代价老天爷什么时候来取,只能默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迟一点再遭报应。 孟长青挡住了白瞎子伸过来扶他的手,他自己站直了,“照顾好他。”他指的是吕仙朝,然后他转身往外走,留下白瞎子一个人站在原地。过了不知多久,白瞎子轻轻地吐了口气,这是他学的第一个人的动作,也是他学的最快的一个动作。他化作人形后才想通,人经常叹气,大约是因为这世上确实是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是夜,孟长青在祠堂的角落里调理混乱的气息,煞气和阴气飘散在空中,像是一个个无主孤魂,黑暗中,他慢慢地睁开了眼,想到了今日在那栈道上操控着傀儡见到吴聆的场景。吴聆和一年前没有任何的变化,过往曾经一一从他眼前划过去,他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有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他扭头望向窗外,雨后月光如洗,树影栋栋。粘稠的血一滴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良久,他抬手慢慢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长白宗,祁连山。 吴聆站在梦华殿中,手轻轻地摩挲着那块玉佩,他望着黑暗中的真武大帝像,眼中是蜉蝣似的游光飘忽而过。他回忆起了吴地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看见自己一剑杀了孟长青,孟长青极力想要阻止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