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 皇帝道,“云公子,化出人形可好?” 云隙抖着触角看他两眼,变出人形坐在皇帝面前的桌上,朝皇帝眨眼,拎着桌上一道鲤鱼跃龙门的菜肴上装饰用的雕花萝卜,兴致勃勃的想要尝尝。 皇帝捏走他手中的萝卜花,“我记得云公子曾说过见过幼年时期的我,是什么时期呢?” 云隙想了想,“奎~绪~一~十~三~年~。” 皇帝沉默,奎绪一十三年,那年他四岁。 皇帝将沾了果蜜浆的萝卜花喂进云隙口中,“是因为皇爷爷的邀请吗?” 沾了蜜的胡萝卜并不好吃,云隙苦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皇帝拿了软布给他擦唇角,垂着眼眸道,“我年幼时身体不大好,出生那年祁沅遭受十年来最严寒的冬霜,听父皇说,有人认为我是不祥之兆,向先皇恳请将我送到文白山陵宫的寺庙中,日夜为祁沅祈福,以祭严冬霜过。” “但宫中尚且严寒,更何况那冰天雪地的寺庙之中,先皇还未同意,我便病了好久,直到来年冬去雪融,仍需用草药灵参续命,一直到我四岁那年,宫中来了许多仙山道人,说能为我治病。” 云隙原本正笑着,慢慢也收起了笑容。 “五岁之前的事我记得太少,唯独记得曾有人陪我住了半年之久,半年后我的病便好了,我不太记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却直到现在都能想起他走的那天,王城角角落落盛开了大片大片迎春花,他站在浅黄色花海中对我说,他喜欢春天,春天到了,人间会盛开无数奇花,那些花朵很好看,尝起来味道很好。我问他,若我在王宫种了所有他想要的花,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云隙睫羽静静垂着,皇帝说,“我哭闹着不准他离开,他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了一枝通体透白的树桠种在苑中,告诉我,等这株树开花,他就会再回到这里。” 皇帝苦笑,“我一直以为冷雪香是那人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株树与那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离开时给我的,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借口。” “每每遭遇伤痛,望着那株树,我就会觉得即便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可那个人会回来,只要我等,等冷雪香开花,他就会回来了。” 想起那些落寞痛楚的深夜,他只身站在似锦苑中守着那株树,期待着他等的那人会回来,现在想来,那人怕是早已经忘记了,而他却像个白痴,守着所谓的神木,做了近二十年的虚假的梦。 皇帝忍着喉头的涩意,“我这一世最无忧无虑的时日就是那人留在我身边时。那时,先皇,父皇,王叔,所有的人都还未受我牵连,因我而丧命。有时候,我又想过,那段时日不会再来了,就像那个人也不会再出现了。既然这样,我宁肯那个人从来没出现过,没治好我的病,让我早早就死在病痛的折磨之下,不用受与他,与父皇,与皇爷爷,与王叔的离别之痛。” 皇帝闭了闭眼,哑声道,“云隙,当年你因何而来,又为何而走,如今你因何而来,又何时会走?” 云隙薄唇紧抿,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漆墨的殿中溜进一抹午后的秋风,氲色暖阳染透了殿门砖红门棂,跌落进一抹橘的发金的阳光,秋风飒飒,吹动他青丝飞舞,耳畔想起潇潇风声,转眼,天凉了。 那年,他大抵也是这样的深秋遇到了面前的这个人。 云隙叹了口气,抬起头,午后的阳光落进他的眸子中,皓月凝眸般温润,他轻道,“单~儿~,对~不~起~啊~” 他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皇帝大力抱进了怀中,喑哑道,“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 云隙伸手抱了抱他,想起从前他单手就能抱起的小奶娃,不由得起了感慨,二十年之于他而言不过是转眼即逝,可对于凡人而言,每一天都要分秒度过,二十年在他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却让面前的这个人从垂髫小儿长成了这般稳重成熟的男人。 一人一妖相拥了好一会儿,皇帝在他耳鬓边笑出声,“为何要骗我,害得我对着那株送子神木看了这么多年。”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