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制一样,都是上房五间,中间最宽敞气派的一间做待客厅,东次、西次、东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书房,或是做寝房。银雷将徐屈安置在这里,衣飞石非要跟着徐屈住,银雷就把书房内的憩室也收拾了出来。 谢茂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间房里,找到徐屈与衣飞石所在的位置。 他其实不必亲自来听,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来听。——他已经知道衣飞石有些不妥了。 可是,他还是想来听一听。这是一种恋慕之下才会有的牵挂与好奇。他想知道衣飞石的一切,包括衣飞石年少时的狡黠。 很快,谢茂就听见了很清晰的说话声,是徐屈在和拨来伺候的宫人说话:“不要热水,洗澡伤阳气,老子不得天天洗!” 衣飞石似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宫人唯唯诺诺退下。 这监听的夹墙是特制的,具体什么原理,谢茂也没有弄懂。总之,松风院内说话的声音能清晰的传入夹墙之内,就似面对面,夹墙里的声音则很难外泄。前世谢茂曾命人在夹墙内放鞭炮,外边正堂也毫无所觉。 谢茂看不见屋内发生的一切,就看着手里的灯,静静听着。 徐屈与衣飞石似是关系很亲昵,衣飞石称呼徐屈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头,二人讨论了一些前线战事的问题,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长公主娇宠的衣家那对双胞胎,谢茂甚至都认为这二人今天不会说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说:“那位恐好南风。” 一瞬间,谢茂都觉得呼吸有点紧了。 却听见衣飞石严肃、认真,甚至带了一点牺牲的口吻,说:“我知道。” “今夜就走。”徐屈压低声音,冷冷地提议。 谢茂毫不怀疑徐屈的决心。他要送衣飞石离开,不惜杀信王府侍卫,一路喋血。 然而,不出谢茂意外的是,衣飞石否决了他的提议。 衣飞石说:“辕门初见时,我就知道了。” 辕门初见时,衣飞石就看出了谢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衣飞石常年在军中厮混,更不是没有交往的纨绔朋友,男男之间的事情,他或许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见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谢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选择了接近谢茂。 第6章 振衣飞石(6) “那你为何不闪不避,反而与他刻意亲近?” 徐屈不认为衣飞石对男人感兴趣。 退一万步说,就算衣飞石喜欢男人,那他也不可能看上信王。 信王是大行皇帝幼子,从小娇惯得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宫中的淑太妃小林氏老谋深算,朝中更有林丞相把持大局。信王若是和掌握兵权的衣家亲近,那妥妥就是个扶不起来又惹今上忌惮的祸根。 ——衣尚予自己都麻烦缠身牵扯不清了,哪里还敢去勾结王爵? 徐屈心中猛地一颤,看向衣飞石:衣尚予受文帝深恩,不忍废帝自立,衣飞石呢? 就算衣飞石没想过谋朝篡位的事,他是否想过废了宫中那位气量狭小的皇帝,扶立传闻中性情温和、对待下人都温情脉脉的信王呢?否则,他为何明知道信王心思不纯,却还是刻意亲近信王? 衣飞石看明白他眼中的震惊,冷笑道:“老叔,家破人亡就在眼前,您想太多。” 谢茂在夹墙里看不见衣飞石的表情,只听出那少年冷静的声息中带着一缕愤懑苦涩。 “去岁西北大旱,陈朝年内必有灾民流患。那边的狼崽子是什么脾性,老叔不知道么?国内有事,必衅于外。襄州仍在对峙,陈朝受灾严重的潭、芈二郡,南下即是秦、云二州。待去岁陈粮耗尽之前,陈朝必会另开战场,就在秦、云二州。” “阿爹上书请调精兵于下虎关,便宜驰援秦、云,皇帝先给阿娘晋了长公主。” 谢茂只听见衣飞石嘲弄至极又灰心至极的声音,“他不想打赢这一仗。” “他就是想丢了秦州,丢了云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杀了阿爹。” …… 谢茂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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