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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里所有人都屠了!李护一家二十三口,县衙附贰小吏衙差总计六十七口,尽数被杀。

    “那日草民父亲在徐乡察看雪洪,因而逃过一劫。孰料这才是噩梦的开端!”容庆红着眼说,乌黑的指掌攥紧,已瘦出了骨形。

    雪洪是雪化时偶然发生的涝灾,那显然是春天发生的事。现在正值盛夏。

    “杨靖与黎州守备将军简薛勾结,诬指我父亲勾结匪盗攻打县衙,将我父亲并徐乡三百户农人枭首记功,上禀圣京。可笑那简薛竟拿庶民首级充作战功,走了承恩侯府的门路,官升三级,我家就成了逆贼!”容庆气得浑身发抖。

    谢茂知道简薛此人。凭良心说,简薛是个能打仗的好将军。前世谢茂只知道他走过杨家的门路,却万万没想过他能顺利攀上承恩侯府,用的竟然是如此肮脏的手段。

    “你父亲不在县衙,杨靖却要杀你父亲诬指为贼首?”谢茂想不通这一点儿。

    容庆咯咯咬着牙,半天才说道:“家父少时与杨靖同在建云书院上学,偶有嫌隙。”

    这恐怕不是“偶有嫌隙”。谢茂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桩华林县叛逆案的存在,也没听过容庆父子的名字,只怕这场血案前世就被彻底淹没了下去。明知道容庆口中或有不尽不实之处,谢茂也没有太过分地计较。——就杨靖那个人渣,再杀十遍都不冤枉。

    “你也很有本事。杨靖捉你几个月,还被你顺利逃到了京城来?”谢茂问。

    容庆似是被这个话题刺了一刀,脸色倏地煞白。

    “也罢。你有难言之隐,不愿说此前的来历,那就不说了。我倒是相信你的说辞,可我相信不够。——你有证据吗?”谢茂又问。

    “满城百姓都是人证!”

    “杨靖诬指我父勾结匪盗攻打县衙,简薛斩了三百户农人首级邀功,三百人呐!华林县统共两条街,三百匪盗不吭声不出气,就排着队走进去也得惊动街坊四邻吧?何人听见一丝声响?”

    “简薛未至时,县衙安好无恙,县衙刚刚烧起大火,简薛就带兵来‘平叛’了。县衙内外被烧得一片白地,李县令一家二十三口与县衙属吏贱役六十七口,尽数被烧成焦炭。大火灭了,简薛就带兵从完好无损的城门西去徐乡,将无辜农人斩首诬指为匪盗。”

    “草民拿不出证物,可天日昭昭,黎庶睁眼!若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前往华林县中询问详查,此案即刻真相大白!”

    容庆气恨难平,满目血泪,冲着谢茂咚咚磕头:“十一王!冤枉啊!”

    仲夏夜里,蝉鸣灯热。

    本该是焦躁万分的气候,听了容庆这字字清晰、句句带血的辩白,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从心尖儿里窜出来的寒意。容庆的声音很惨厉,正常人不会像他这样扯着嗓子喊,他是有多绝望,才会撕破了嗓子去叫喊,好像要把命都付予这一声久不被人聆听的“冤枉”?

    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因为,整座华林城都是证据!

    ——何其明目张胆,何其猖狂放肆?!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为容庆口诉的情形心惊,七品官不算什么,圣京西市掉一块招牌下来,怎么也得砸着一个。可是,京中散官与地方县令又不相同。县令虽小,却是代天牧守一方。京中各衙门中六、七品的小官常在天子脚下,多数也就是大朝会时远远地给皇帝磕个头。谢朝的每一任县令,在赴任前后都要和皇帝单独奏对,殷殷恳谈。

    谢朝统共才不足六百个县,哪一块土地皇帝都看得很重要。

    悍然杀死朝廷命官,杀的还是天子亲授一方的县令!这件事如何不让人心惊胆战?

    唯有谢茂神色不变,沉吟道:“此事我得仔细想一想。”

    他做了两世皇帝,平定天下之后,紧跟着的国策都是轻徭薄赋、与民生息。

    落到刑案上,最紧要的措施即是慎用斩刑。——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处都缺人丁,鼓励早婚早育是一个办法,少杀几个犯人也是办法,毕竟斩首示众也只能肥田,死刑犯不判死,留着去晒盐挖矿干点体力活,也是为谢朝盛世发光发热嘛。

    所以,谢茂在死刑判决上采取了皇帝终审制。全国地方判死的案子先统一送交刑部,刑部初核之后,分会大理寺、都察院复核,最终交皇帝手里斟酌勾决。

    换言之,整个谢朝几十年里涉及人命的案子,谢茂全都看过一遍。

    谢茂表示,奇葩案子见识太多,他心中已毫无波澜。

    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案子要说离奇刁毒其实也不然。然而,这又确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大案。

    它的可怕之处,不在于青天白日之下死在其中的两位朝廷命官、百余县衙吏役、数百农夫,而是,就在距离圣京不过九百里之外的黎州,竟然有人玩下这么大手笔的一手遮天,长达数月之久,也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照容庆所说,皇帝不止被蒙在鼓里,如奸佞所愿给无辜死去的华林县丞容绪岸扣上谋逆大罪,还M.BJzJNF.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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