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的模样。 他印象中的衣飞石从来不求饶。 被朝臣谗言讦害时,衣飞石沉默跪下,不求饶。被他故意为难捉弄时,衣飞石仍是沉默跪下,不求饶。到了这一世,年轻轻的衣飞石会示弱、会装乖,可当他跪下向皇帝宣誓执剑之后,他仍旧没有为了自己向谢茂哀求过一句。 “此事不怪罪你。” 这些日子以来,衣飞石忙着改制,忙着督视柏郡,谢茂就一直旁敲侧击地和他说着事缓则圆的道理,让衣飞石不要太着急。如今真正到了衣飞石负疚认错的时候,谢茂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宣扬聪敏,没有对衣飞石说,看,朕早就教训过你了吧? 他一句教训都没有,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战机稍纵即逝。既然天时地利皆在,岂因人事蹉跎不行?” “没有这样的道理。此事是朕不知道,若知道了,与内阁诸臣商议,今日也是一样的结果。” “朕的小衣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推诿责任。” “岂不闻官场老油子,凡事不看不听不管,遇敌不战不和不守1。” “敌在三百里外,先写文书汇报上官,‘敌来矣’。敌至二十里外,再写文书问上官,‘战否’?兵临城下,下属问如何措置,摇头指上官,‘未得上令,岂可擅动?’待城破疆失,逃亡境内,上书朝廷就哭诉,‘上官误我!’” 谢茂讲的故事,是前世陈朝伐谢时真实所发生。 当时谢芝自毁长城杀了衣家满门,西北军也在秦州失陷时被打残了大半,陈朝与谢朝的局面与如今可谓倒转。 谢芝不信任臣下,重用宗室,不少朝臣也因皇帝擅杀军神衣尚予甚为不满,反倒让小人趁势而起。这个守城时一道命令都不肯签发,遇事就推诿上官,到最后因失疆被斩的城守,就是当时很多谢朝文臣的缩影。 为了哄衣飞石放下心结,谢茂也称得上是费尽心思。他开了个玩笑之后,声音越发温柔:“好悬你没写信问朕。否则,今日在这里罚跪的,就是朕了。” 衣飞石急切地抬头。 未曾掌灯的屋内黑漆漆一片,半掩的窗纸透出廊下淡淡的灯光,落在皇帝那张被他亲吻膜拜了无数遍的面目轮廓之上,表情就被光照的阴影所模糊,让衣飞石看不清楚皇帝的真实情绪。 然而,这就是切切实实、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安抚与维护。 衣飞石知道错的是谁。可他没有拒绝皇帝回护的余地,他需要皇帝赐予的宽恕。 他默默膝行一步,到皇帝跟前,仰面望着皇帝的双眼,说:“臣欠陛下一条命。” 你欠朕的岂止一条命?你爹你娘你长兄幼弟,都是你欠朕的,朕向你要过报偿吗?谢茂微笑不语,将衣飞石搂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衣飞石在他怀里低声道:“陛下想要,随时来取。” 谢茂亲着亲着就咬住了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这不就来了么……” 心里则轻轻叹息,地上没铺毡子,小衣跪了足一个时辰,膝上疼不疼? ※ 长青城即日宣布了戒严令。 城中被分为八个区域,按时辰规定陈人出入采买的时间,非规定时间擅自出门,一旦被发现就以奸细罪论处。曲昭带兵在城内搜查陈朝诸色府奸细,哪怕衣飞石再三要求不得误伤百姓,整个长青城还是被闹得鸡飞狗跳。 衣飞石没有阻止,谢茂也没有说话。 诸色府策划离间卫戍军与西北军,若谢朝不施以反击报复,还以颜色,对方只会越来越嚣张。 仁德只能在彻底打服敌寇之后施舍。对一心消灭仇杀自己的对手讲仁德,宣王化,那样愚不可及的事,写在安民告示上骗骗无知百姓尚可,真把自己骗倒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曲昭的动作很快,有了殷克家救下的小童,诸色府在长青城的奸细组织遭受重创,连带着掩护、支援诸色府奸细的陈人富户、百姓,也都一并以奸细罪抄没家产,腰斩弃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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