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已俯身趴在了刑凳上,浑身肌肉松弛下来,吩咐道:“施杖。” 两个纪率拿着刑杖犹豫了片刻,不等衣飞石催促,拿捏着力度,不轻不重地抡起刑杖击在衣飞石脊背上。衣飞石知道他们不敢下狠手,没有厉声训斥,只平静地吩咐道:“用力。” 第二棍子落在他彻底撤下了戒备的光洁脊背上,闷闷一声响,果然加了三分力。 “用力。”衣飞石再次提醒。 他始终不紧不慢不发脾气,两个纪率突然醒悟过来。 将军从一开始就没宣布要打多少杖,很显然,若是不能叫他满意,他就能一直挨到满意为止。 能被衣飞石挑中前来行刑的侍卫,自然是纪率中的佼佼者。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屏息敛气,就照着从前对卫内犯禁兄弟执罚一般,啪地一杖落在衣飞石脊背上。 衣飞石觉得这杖子仍旧不够重,不过,他也能判断出,这是身边执刑的侍卫最能控制的力道了。 若逼迫这侍卫再用力些行罚,力气必然还有,可这侍卫控制不住刑杖,必然四处乱敲。衣飞石并不想让他碰到自己腰背之外的地方——来受杖是他私底下的安排,皇帝并不知情。若是伤了腰下的地方,只怕皇帝越发不高兴。 衣飞石闭着眼睛伏在刑凳上,脊背上的疼痛一次次击穿他的平静,让他想起今日见到的一切。 那是七个身手极好的刺客。 倘若没有德政遍行天下,倘若那七个刺客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今日会是什么局面? 莫沙云带着的羽林卫会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一个个侍卫前仆后继地死在长街之上,他的陛下被人护着东躲西藏,他的陛下被人撵得四处逃窜—— 陛下会受惊,陛下会害怕。 只要稍微想起那个画面,衣飞石就恨不能杀掉所有刺客。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让属下有样学样,上行下效,敷衍塞责。 皇帝又和往常一样,对他的失职之处避而不谈。遇刺这么大的事,皇帝从头到尾都只说翻不起浪,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不管是对着莫沙云还是衣飞石,皇帝都从没有问过:“刺客怎么近来了?” ——羽林卫的职责,就是不许刺客靠近皇帝。 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所有人都松懈了。包括衣飞石。 衣飞石卸了浑身戒备力气,着着实实地挨了近五十下刑杖,感觉到执刑的两个侍卫有些气力不继了,他才吩咐停手。原本光洁健康的脊背肿起两寸高,有两处破了皮,鲜血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衣飞石带着干净的手帕子,将背上血水抹了抹,稍微舒展肩背,重新穿戴好衣物。 除了额上多了一点儿虚汗,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曾经受过杖刑的模样。 “素日里是我坏了规矩,酿成今日之祸。区区杖刑不过小惩大诫,叫你们来亲自盯着,是要告诫你们——”衣飞石目光从莫沙云、卢成、林锋脸上扫过,“我能对自己下手,就能对你们下手。我舍不得杀了自己,可不会舍不得杀你们。” “你今日如何逃过一死,你心中明白。”衣飞石问莫沙云。 不止莫沙云明白,羽林卫上下都很明白。皇帝不想怪罪襄国公,所以才让莫沙云逃过一劫。 ※ 白天见了刺客的谢茂半点儿不受惊害怕,夜里睡得很香。 从长信宫回来之后,衣飞石服侍他洗漱更衣,二人在内寝亲热了好一阵子,正要搂着衣飞石睡了,衣飞石才说要去羽林卫值房看一看。谢茂要他明日再看,衣飞石坚持要去,才松快过的男人多半都没什么心思抬杠,谢茂叮嘱一句早去早回,就洗洗睡了——他次日还有早朝。 毕竟在一起二十年了,很多时候都不再像少年时那么黏糊牵扯,衣飞石有差事要办,谢茂若真的在太极殿挑灯等候,反而让衣飞石心里不踏实,谢茂干脆就蒙头睡了。 冬日上朝那叫一个艰难,精准的生物钟叫醒了谢茂,他看着还没亮的天,再问问时辰,只得叫宫人拿热帕子来敷脸。正闭目养神,谢茂突然想起不对:“公爷呢?这是走了,还是昨儿就没回来?” 睡在外间小榻上的楚弦早就听见声儿进来了,率先答应道:“公爷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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