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 ※ 皇嗣们告退之后,太极殿静得落针可闻。 衣飞石算着皇帝吃药的时辰,尝了膳房送来的米粥,觉得委实太过寡淡,没有滋味。然而,皇帝已经连薄粥吃着都很艰难了,稍微带了油腥之物,他根本吃不下去。 “陛下……”衣飞石端着那碗薄粥,低声哄着,“吃一口吧。” 谢茂很给他面子,他说吃一口,哪怕五内俱焚,腻味得宛如爵蜡,还是坚持着喝了半碗。 见他实在喝不下了,衣飞石先忍不住将粥碗断开,忍了忍哽咽,尽量不带悲声:“待会儿再喝半碗。”又服侍谢茂漱口,亲自拿了牙刷子,请皇帝张嘴,他一颗一颗地刷干净牙齿。 柔软的鬃毛在皇帝牙上刷过,衣飞石指尖非常轻巧,自认绝不会碰到牙龈,然而,刷了不到两颗牙齿,皇帝充血的牙龈上仍旧渗出点点血渍。他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掌,低声赔罪:“臣失手了……” 谢茂握住他的手,将牙刷子从口中吐出,说道:“朕病了,不怪你。” 左不过再活两日,牙齿好的坏的有什么紧要?谢茂不过是喜欢和衣飞石亲近罢了。这会儿牙龈不争气,反倒把衣飞石弄得满心难受,谢茂就不想刷什么牙了:“服侍朕漱口。不刷啦。” 衣飞石丢下牙刷牙膏,捧盅服侍皇帝漱口,皇帝吐出来两口带血的清水。 ※ 病倒第九天上,皇帝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米水不进。 偶然一回睁开眼,他吩咐召见诸王大臣、储君及诸皇嗣,太极殿里里外外很快就跪满了人。 皇帝却在昏迷之中。 所有人都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等候。等皇帝再次醒来,或者等皇帝驾崩的消息。 “去把几位老大人扶起来,偏殿等信儿。” 衣飞石见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黎洵、单学礼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哪怕是在殿内跪着也受不了,何况,保保身子也不好,“再请宝宸公主与皇太孙殿内服侍。” 秦筝即刻出门安排。 哪晓得命令才到内殿,就被保保顶撞了回来:“皇爷爷命孙儿前来听诏,如今又是谁叫我回去?” “殿下误会了。并非请您回宫,是请您与宝宸公主殿下入殿为陛下侍疾——” 皇帝昏睡着,所谓侍疾,其实就是让他和谢团儿进寝殿休息。 保保却丝毫不领情:“我只听皇爷爷口谕。” 秦筝被顶了个哑口无言。 皇太孙一口咬定是皇帝圣谕叫来听诏,不肯轻易动弹,那秦筝也不可能再去传襄国公的吩咐,叫几位大臣去偏殿休息——在太极殿,襄国公的吩咐确实和圣旨一般无二,可是,出了太极殿,谁都不能认这个道理。 衣飞石耳力惊人,当然听得见殿外的争执。他默默不语。 秦筝丝毫没有传错话,本就是叫保保进寝殿侍寝,保保却一口咬定说秦筝赶他离开。保保为什么非要信口胡说? 因为他不能承认衣飞石的好意。 保保担心的从来不是他自己被支开,他担心的是几位大臣被支开。 倘若皇帝临终之时,大臣都不在身边。哪怕他也跟在皇帝身边,衣飞石非要说皇帝改了主意传位给谢团儿,谁又敢说衣飞石说的是假话?——太极殿都是襄国公的人。 所以,保保觉得,他不能让衣飞石体恤老臣,把几位老臣支使到偏殿去“休息”。 老臣们必须待在殿内,随时等候陛下吩咐。哪怕陛下没有吩咐就此崩了,老臣们也得从头到尾地听着——皇帝没有另外的遗诏,必然是他皇太孙谢嘉禾嗣位登基。 他不能让襄国公一手遮天。 老臣们必须在。 谢团儿就站在一尺之外,听着儿子板着脸训斥秦筝。 她两只手握在袖中,捏了一次,再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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