荪、阿葵和苏大姐所在的两个女中,碍于种种情况也决定留在租界。 珍卿为各种事已在心力交瘁时,便给宝荪夫妇留了一万块钱。无论《新女性报》是否办下去,这笔钱都由宝荪和阿葵自己处置。她又把麦特林路的房产过给宝荪,虽然现在大家都还可以苟安,但将来不得不逃的时候,卖掉房子就有上路的经费了。她给办夜校的苏大姐也留了钱,珍卿相信苏大姐一定会妥善使用。珍卿那些决定留在租界不走的朋友,她能帮扶救济的都已经伸过援手。 珍卿除了忙着给各项事务收尾,还得接受许多相关人士的慰问和关照。譬如惊华书局的古以锦先生,还有她参加的文艺协会的负责人,海宁教育界文化界的同仁,国内亲友和本地同窗等。不少人听闻谢公馆已经出卖,说她若是住旅馆不妨先住到他们家,有人问她们尚未离开是否因无船,有人说有办法搞到洋人的船票,还有愿意出手帮忙解决谢公馆在星汉的麻烦…… 大家对她和谢公馆着实一片好意,可是天天应对一大拨的好意,还不能给人传递一点负能量,珍卿觉得自己身体、精神已经绷到极点了。 局势发展到这个时候,珍卿的同窗好友都陆续离开了,不过离开跟离开也有不一样。 米月家是做洋人买办出身的,他们对西洋人的实力盲目崇拜,就算阖家离开海宁也并非彻底地搬迁,就是跑到乡下避避祸以后再回来。米月的先生还在德国人的公司坐班,她家有些为洋人服务的亲友也没有走。即便后来局势恶化得那么快,相当一些人还是觉得西方列强有实力,觉得租界会永远是和平孤岛。这当然还是后话了。 珍卿只勉强跟米月这好友说,东洋人想要迅速□□,不会冒险刺激英美法国更多树敌,所以暂时不会强行攻占租界、接管政权。然而,贪毒的东洋人不会永远克制,租界的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对列强实力的信仰太久,珍卿这种话反倒显得很可笑。 熊楚行丈夫供职的江南造船厂,接到当局命令也已经预备南迁,熊楚行是要随丈夫一同迁移的。她离开前特意走了一趟《新女性报》,从宝荪那得知珍卿竟没跟着丈夫走,特意过来谢公馆探听情况,确认珍卿跟二姐是翌日坐英国船离开,才嘱咐她自己珍重就跟丈夫离开了。 三哥离开海宁的这一个白天,珍卿在外头还是一直在忙碌,傍晚筋疲力尽地回到谢公馆,秦姨跟阿兰做好晚饭等着她。说吴二姐打电话说有一台外科手术,怕非得忙到后半夜才能回来。珍卿只勉强应和着秦姨的话。这些天她家里家外一直连轴转,疲惫劳累得木讷迟钝了不少,平常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了。 珍卿勉为其难地吃完一顿晚饭,看看现在真正“家徒四壁”静得吓人的谢公馆,连唏嘘感慨的精神都没有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过去了。 睡了不知多久女佣阿兰把她唤醒,说谢公馆外面来了一群叫花子,却是说五小姐的老同学呢。 珍卿下去走到大门外一看,打头两人拨拉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介绍自己是邓扬和跟胡莲啊。珍卿拿着灯照着辨认一番,竟果真是邓扬和跟胡莲夫妇,他们两口子狼狈得真像叫花子,身后跟的四个男女也不遑多让。 秦姨知机地指挥阿兰去烧热水,自己则立刻上楼翻箱倒柜找衣裳去了。两下里一相认,胡莲连忙问珍卿有吃的没。然后珍卿就引他们到餐厅去,这帮人狼吞虎咽地开始吃摆上桌上的菜——是特意给吴二姐留了饭菜。胡莲这个快嘴子边吃饭边讲述前由,说平津陷落后他们津门大学也向南迁,目的地跟平京大学一样是星汉市。 走到徽州他们有学生掉队了,邓扬和跟胡莲两口子就返回去找,找到了学生却差点遭遇土匪,反正艰难地摆脱土匪的威胁后,他们整个行进方向已经偏了。两个老师并四个学生们都傻乎乎的,都不晓得身上钱啥时候被偷光了。一路上就靠大家轮流当东西,勉强走到海宁来投奔珍卿。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邓扬和夫妇,常人真难想象他们是留美的高材生。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珍卿自己若饿到这地步也不外如是。 胡莲这帮人久违地洗一回舒服澡,洗完了就赶紧睡了。珍卿又打了几通电话弄船票——胡莲这帮人跟她的目的地一样,后天自然也要一起离开的。现在想弄船票真的太不容易弄,珍卿想实在不行挤挤也行,反正胡莲他们也只有六个人。 尽管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了,秦姨和阿兰、黄大光还是将到处收拾妥帖,秦姨还上来跟珍卿回禀一声,说明买了谢公馆的人明天会来拿钥匙。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