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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凤台拍拍她胳臂:“松点儿松点儿,勒死二哥了。”

    盛子云看了看程凤台,程凤台不看他。他便心安理得的去关心商细蕊,仰脸对台上道:“细蕊,细蕊!别唱了!别唱啦!人都走光了!”

    掌柜的一面应付程凤台,一面耳朵里灌满了胡琴和戏,被这个杨贵妃弄得烦死了,转身对台上哈腰作揖:“商老板,停了吧,座儿都走了!”

    程凤台怒瞪他:“哪里都走了!二爷不是座儿?唱!唱完了算!不然这一拳不就白挨了!”一指他们,“都给我坐下听戏!”

    在程凤台的淫威之下,盛子云和掌柜的以及一众伙计,心神不宁地在这空旷杂乱又诡异的气氛里听了一出戏。他们今晚都挺亏心的,有背着家里捧戏子的,有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暗暗留神程凤台的脸色,听了个不知所云。

    唯一自在的人,是商细蕊。

    程凤台在下面看着商细蕊唱念做打,仍旧听不懂戏文,仅仅是看着他这个人。刚才打得热窑似的他还有心情唱戏,唱得这么专心致志,不知道是唱给谁听的,这样的旁若无人。程凤台似乎领略到他当年登高一唱的倾城风姿了。

    商细蕊,这个就是传言中的商细蕊。

    果然够劲儿。

    戏唱完了。商细蕊对台下屈膝福身,是旧时女子的常礼。程凤台拍着巴掌,学着戏园子的规矩,大声的给他叫了一句好。

    回到后台,商细蕊摘了头面却没有卸妆,捧着戏装唉声叹气。上戏时衣裳穿得多,刚才那一下,人倒是没烫着,衣服却毁了。茶水染在布料上的那一片颜色是洗不掉的。商细蕊也不明白刚才那个票友是在激动些什么,不过是添了几句戏词——而且他自以为添得很不错,座儿何至于就恼怒成这样。商细蕊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程凤台脱下染了血的西装架在臂弯里,带妹妹来到后台,再后面跟着盛子云和掌柜的。商细蕊看见他便搁下戏装站起身来。

    掌柜的举手往程凤台一让,道:“商老板,这是程二爷。”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在北平赫赫扬名的角色,介绍全名反而显得多此一举不尊重了。

    商细蕊心说不就是程美心的弟弟程凤台嘛,我知道的,一面微笑颔首叫了一声程二爷。他讲话的声音虚浮而沙哑,空洞洞软绵绵,仿佛病人一般中气虚弱,和台上是两码事。

    程凤台对商细蕊更是在流言蜚语中熟透了,眼睛在他的大襟中衣上溜了一圈,有种在看古代女子更衣的错觉,很禁忌,很招人。平时听了太多的闲话,今日一见,对商细蕊就格外的有兴趣。

    “商老板,方才受惊了。”

    商细蕊笑道:“多谢二爷搭救才是,害得二爷受伤了,真是对不住。”

    程凤台说:“合着商老板都看见了啊?您这八风不动的,心板儿真定。”

    商细蕊心说我何止瞧见你打架,打你嗑瓜子那会儿我就瞧见你了,一晚上嘴巴挎哧挎哧就没停过。后来还叫小姑娘拿东西打我——看在你最后救了我,这些就算了。想到这里,商细蕊忽然心里一凝,微微地皱起眉毛,目光定在程凤台的身上。他唱戏向来有一种目空一切天地虚无的劲头,当年在平阳城楼,下面枪炮震天他都有本事不闻不见。今天是怎么了?程美心的弟弟有什么可看的呢。

    商细蕊回过神来笑道:“啊……心板儿定,咱们这行,学的就是这个。”

    盛子云再也忍不住了,不顾程凤台的“有话要问”,上前端住商细蕊的脸,盯着他眉角看,急道:“你的脸——果真都青了。”

    商细蕊任他端着下巴,微笑说:“妆还没卸呢,哪儿能看出来青了。”

    程凤台说:“是青了。这……真对不住。”一推察察儿的背,察察儿上前说:“姐姐,对不起。砸疼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商细蕊受到这份歉意,显得有些吃惊,都顾不上解释自己是哥哥不是姐姐,忙说:“小姐太客气了,这怎么敢当。该是细蕊谢您打赏,您抬举了。”

    察察儿望着他,又不说话了。

    几个大人再客套了几句闲话,程凤台说:“商老板,等你卸妆之后,我送送你吧,我有现成的车在外头。”

    商细蕊说:“多谢二爷。不麻烦了。今天不巧,我要忙着腾地方,好些东西要收拾呢。”

    程凤台诧异道:“腾地方?你不唱了?”

    商细蕊说:“唱。但是不在这儿唱了。”

    掌柜的听着这意思不对,陪着小心问道:“商老板,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要走呢?咱们是哪儿不周到了?”

    商细蕊看着他,慢慢说:“你们很周到。是我自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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