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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这副充英雄抱不平的性子,谁能说什么!待要面做愠色,二奶奶先他一步话锋一转:“我是没有资格管你的啊!我算什么呢!当年巴巴地跨了半个中国,倒赔妆奁跑来给你当媳妇。你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捏着鼻子要我的。我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论人才论品貌,哪点配得上你程二爷!”

    程凤台一听见这件陈年往事就气软了,笑着哄着把二奶奶往被子里塞。二奶奶提及伤心事,眼圈鼻尖有点发红,脾气都没有了,楚楚可怜的。

    程凤台说:“怎么一不顺心就要提这个?这些事情不要再提了。娶到你是我程凤台的造化,我总记着你的好。今晚的事——也不要提了,是我冲动了。别听他们瞎说,并没有真的打起来。”

    话到这里,没什么再说的了。程二奶奶偷偷掉了一颗眼泪,不知道是由于程凤台的温柔还是由于积压着的愤懑。夫妻两个躺了半晌,她挪了挪身子,把头枕在丈夫的手臂上,柔声说:“察察儿快十三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以后不要再把她带出去抛头露面。”

    程凤台点头答应着。

    第6章

    过后几天,在一个牌局,吃喝玩乐的富贵闲人们欢聚一堂。程凤台把汇宾楼的事情与范涟说了,连同二奶奶的那番痛斥也说了,听得范涟拍手称快:“姐姐真爽气!平日里看你犯浑,我就老想骂你一骂,可是不敢。到底还是姐姐痛快!”

    程凤台笑道:“你敢骂一个试试!我对你姐姐,那是感恩戴德没有脾气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范涟还口道:“话不能这样讲,想当年给姐姐置办嫁妆的时候——嚯!那哪儿叫嫁妆,简直是分家啊!带走那么多黄金白银和古董,就留了个挪不动的空壳子给我。我这个当兄弟的说过什么没有?这也算我对姐夫你的一片情意了!你可得念我好。”

    程凤台猛力一拍他的背:“你个小老婆养的,你能说什么?说了也没人理你。”

    范涟一巴掌拍回去:“合着这儿就我一个是小老婆养的?你倒有嘴说我!”

    这一天的主人家也是中式的房子,是过去的额驸府。前清时候的那些王府官邸,现在都被他们这批新起的富商们买下来了。他们两个闹着逗着,转过两条游廊,程凤台瞥见池塘对面的花厅里坐着一个穿白色褂子的年轻人,文雅清秀的,远远看见程凤台,含笑点了一点头。

    程凤台迷眼说:“这是谁家的读书郎?怎么……呵,看着跟个小戏子似的。”

    范涟推眼镜一瞧,乐了:“可不就是个小戏子嘛!姐夫!要么我把眼镜借你?你刚说了人半天,这会儿就不认识了?”

    程凤台还是满脸迷茫,范涟拍他肩膀:“这是商细蕊啊!”

    程凤台皱眉毛仔细看了看,摇头:“是他?不像,一点儿不像。”

    “哪里不像?”

    “那天我看他,他一举一动就像个女人,眼里的那个神气——活脱脱的是杨贵妃。今天却变成了个小书生。”

    范涟点头:“是这样的。这就是戏子嘛。”

    程凤台站在走廊,又仔细看了商细蕊两眼。

    吃过晚饭,主人家开了牌局,三间相连的客堂又是唱大鼓的又是打麻将打桥牌的,花园里面是舞场,各式娱乐一应俱全,热闹非凡。程凤台打了两副桥牌就被范涟捉去打麻将。商细蕊则一直陪着主人坐在耳室里听大鼓书,一面听一面击拍子跟着哼两句,他是什么戏都喜欢的,也什么戏都会一些。

    这家主人黄老爷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住在前清的深宅大院里用着满堂的西洋家具,穿对襟褂子吃西餐,不中不洋,这点和程凤台很像。黄老爷已经老透了,老眼昏黄,脸皮子一点光彩都没有了,商细蕊还是秀丽水灵的少年郎,两个人依偎坐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老父幼子。

    黄老爷拍拍商细蕊的手背,笑道:“要不然,商老板也给我们唱一出大鼓?”

    商细蕊说:“隔行如隔山,我荒腔走板的,哪儿成啊。”

    唱大鼓书的姑娘微微偏着头,凝眸听他们讲话。黄老爷捉着商细蕊的手摇了摇,笑说:“你不认识他呀?这是商细蕊商老板。”

    姑娘满脸惊异,再看向商细蕊,眼睛都放光了:“怎么能不认识!我还是商老板的戏迷呢!”一跺脚,埋怨道:“哎呀!黄老爷您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作弄我!让我在角儿跟前丢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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