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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坠梦乡了。

    “那你呢,你喜欢那个丫头吗?”

    这一句再得不到回应。商细蕊瞬间就睡熟了,发出轻轻的鼾声,身上戏服的雪白里衣尚未换下,贴身靠着程凤台。

    程凤台捏他的脸蛋,笑道:“饶了你了。”

    这样静坐了一会儿,门被吱呀推开,那边戏子们都散干净了,小来得以脱身,看到他们两个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带微笑依偎在一起,一点点情色都无,心里就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觉,有点想哭,就愣在那里。

    这是下半夜,听着商细蕊的呼吸,程凤台也终于困倦了,叹口气:“东西不收拾了,走吧!回家!”说着轻手轻脚用自己的呢子大衣将商细蕊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把人在怀里:“别把咱商老板冻着了。哎,可真沉……”

    他这一怀抱了累累千年的戏骨,如何不沉?屋外台上台下灯火俱灭。小来在前替他掌着风灯。一条小走廊,零散落了几样戏服烟蒂和头面绒花。程凤台走得格外小心,喃喃自语道:“嘿,这要跌一跤,小戏子就得摔碎了。”因此走得越发缓慢,像个举步踟蹰的老人每一步都这样摸索和艰辛,费了很多时候。好像他这样抱着商细蕊,已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那么累。黑暗里一盏浮游的灯飘在面前,更觉得人在梦中,不知所归。

    小来拿灯照着地下,抬眼看见程凤台脸上模糊的平静的表情。商细蕊在他怀里伏得暖和,蹭了一蹭。

    小来莫名的又是鼻尖一酸。

    第49章

    商细蕊的《潜龙记》连唱三天,三天以后按时封箱过年。然而北平却是过不成一个安宁的春节了。《潜龙记》就如同预料之中的一石激起千层浪,评论两极,褒贬不一。身眼步法唱念做打方面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商细蕊和俞青,单一个人就能挑起一部大戏,何况是强强联手。当时几位有头有脸的前辈和名票在台下品着,都说商细蕊比前几年刚到北平那会儿是突飞猛进,让他们都不敢相认了。要是宁九郎在这里,也要咋舌惊叹,欣慰自己没有付错了心血。尤其商细蕊的那一场剑舞,在戏界当中可算是一枝独秀,艺绝众伶。都想不到这些年的戏听下来,商细蕊还有着这样一项不为人知的好本事,也不知道是在平阳时有的,还是来北平后练的,如何不令人惊喜?

    四九城里听戏的不听戏的,对商细蕊的探究兴味都是随着他的名气逐年递增。到了此时,他的声望已达到一个高峰,也是从古至今,戏子们都不敢奢望的高度。人人口中聊着商细蕊,聊着水云楼,聊着许多捕风捉影无从考证的八卦,一点点拐弯抹角和商细蕊沾边的新闻,都能让人嚼上好一阵子。像是当时的大洋彼岸,西洋人对于电影明星的热衷。崇拜他的人,恨不得跪下来亲吻他的鞋尖。留在后台的一些商细蕊用过的镯子扇子,被打杂的偷去卖了个高价。商细蕊还活得好好的,生平倒被演绎出七八个子虚乌有的版本,刊在大小报端。《潜龙记》一开演,第二天就炸开了锅,考究清宫秘史的自不必说。大骂商细蕊黄毛小儿满口胡吣的也不必说。只说有一家小报写了这样一篇花边新闻,说,其实商细蕊就是戏中皇帝留下的那个私生子的后人,要不然这种秘辛,他怎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此则新闻刊出来没几天,又有知情人揭露说,这《潜龙记》原是宁九郎讲述的故事,所以宁九郎应该是那个私生子,商细蕊则是宁九郎的私生子。其中附带宁九郎与商细蕊的年齿推算,身世实考。并说,梨园行之所以得了这样一条真龙脉,才能够繁盛空前,不在话下。

    商细蕊因为年轻,因为优秀,因为自小被人捧惯了,因为这日子缤纷热闹,便有着青年俊杰们通常有的一种骄矜。台上入戏成痴,不知今昔何年,身在何处。下了台后,则是点滴荣辱,俱在心头。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收集评价是一件害羞的事,故此从来会不明目张胆地去做。然而周围自有奉承他的人传舌给他听。商细蕊听了好听的话以后心情舒畅,自然有求必应,要一奉十,是一件巧宗。批评他的话没有人敢告诉他,只能靠他自己去找。商细蕊教小来把那些说长道短的报纸买全了,关起门逐篇念来。遇到夸奖的话,往往要再念一遍,让他喜滋滋地再体会一遍快乐。遇到批评或者造谣的话,他则睁大了眼睛看着小来,说:他们又胡说!我不是这样的!小来就把报纸折一折放起来,附和道:商老板当m.BjZjnF.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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