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细蕊紧闭着眼睛,陷在死亡的幻觉里出不来。 程美心说:“害了程凤台的人来了,你不去看看?” 商细蕊睁开眼,眼珠子慢慢转到程美心脸上。程美心对他冷笑一笑,自行走了。商细蕊呆了一会儿,一脚踹开棺材板,从里面翻身起来。 在那长长的游廊里,商细蕊跟在程美心背后四五步的距离在走。程美心知道后面跟了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人,她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气定神闲地说:“商老板,我阿弟冤枉死了!日本人捏着你的把柄,威胁他,两次三次逼他从土匪窝里运军火,这哪成啊!他是个少爷啊!哪会在枪口底下讨生活啊!我们劝他不要去,不要去。他说不行的,我不去,日本人要害商老板的,我一定要去。结果怎么样,日本人和土匪打起来,苦了我阿弟,搭上一条命!正好,日本头子今天就在这里,商老板,有什么误会,不如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他们当面说清楚,放过我们程家。我过去有言语失礼的地方,先给你赔不是,你要钱要房,程家也尽够!你给程凤台留条命下来吧!” 程美心絮絮的拿话刺激商细蕊,商细蕊一言不发,神情愈发绷得不对。他们两个的组合如此诡异,蒋梦萍在园子那头远远看见了,问老妈子:“前头怎么了?” 老妈子道:“说是来了日本人,来看二爷的。” 蒋梦萍看见商细蕊的神色,觉得不安:“商老板也是去见日本人么?”说着要过去看。老妈子劝也劝不住,只得搀她去了。 九条将军被留仙洞内炸破的乱石掩埋,坂田捉了几百名中国壮劳力挖到现在,也没能挖出九条的尸首。当时的日本兵差不多都打没了,逃进山林间有几个幸存的,都说不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山洞里面就轰隆炸了起来,外面还有土匪守株待兔。总之,他们在前线疲战撤退,应对得措手不及,对方有备而来,又有地理优势,这仗怎么打得赢?哪想得到呢,一群土匪,竟有同日本军队干仗的勇气与战力。 坂田不是不怀疑,按着心里的疑云,先收拾九条留下的残局,然而这疑云越聚越大,他怀疑洞中有诈,怀疑土匪是幌子,甚至怀疑程凤台是否有蹊跷。听说程凤台真要死了,坂田带着军医来探病。军医检查的结果也是快要死了,气管里哮鸣音很重,恐怕炎症已经蔓延到了肺脏,对坂田一点头,当场采了两管血放在箱子里提走,说是给程凤台找好药去。坂田一直看不起程凤台,不相信他会为了国家为了战争牺牲自己的性命,见他果然病危,疑心顿时散去大半,向二奶奶一鞠躬,做出诚挚慰问。而在二奶奶看来,坂田为了九条剧烈哀痛,现已形容枯槁,面目全非,是一具站立的焦黄的骷髅,看样子八成得死在程凤台前头,施施然受了礼,心里觉得很痛快。 商细蕊在房门口站住脚,日本军医正与他擦肩而过。坂田知道中国大户人家的规矩,和日本差不多,轻易不让亲属之外的成年男子进入内院,因此士兵都留在二门之外,屋里就他一个日本人。商细蕊一眼就叨住了这个日本人。坂田与程美心寒暄之后,也看见了商细蕊。 商细蕊进屋来,二奶奶与商细蕊相处几天,已能辨别商细蕊的神情颜色,见着商细蕊的脸,她心里一惊,忙打发说:“你去看看参汤好了没有!” 商细蕊充耳不闻,只朝里厢走,二奶奶厉色叫道:“商老板!” 坂田重新看向商细蕊。 商细蕊走到床前,眼眸子阴暗下去,悄悄把二奶奶做针线的金剪子捏在手里,等他眼睛看向程凤台的睡容,眸子里那阴暗一扫而空,变成一种深沉的温馨,含着留恋的,商细蕊伸手摸了摸程凤台的脸颊,他的脸烫得像火炭,又摸了摸他的眉毛,眉毛是偷了戏子的墨笔勾的。商细蕊把这张脸记在心里,保准下辈子也忘不掉,然后转过身,朝坂田走过去。 二奶奶忙着把坂田送走,坂田还没跨出门,商细蕊从后面撵上来,她心提到嗓子眼了,直拽程美心的袖子。程美心也激动得不得了,她可太知道商细蕊是什么样的货了,刚才句句点在火药上,商细蕊要不炸,他就不是商细蕊! 商细蕊快步紧逼,坂田察觉不妙,来不及回头,根据直觉便去解腰带的枪扣,已经迟了。商细蕊反手一剪子,在坂田背后扎出一个血窟窿。做针线的剪子肚大嘴小,实在不是杀人的利器。坂田往前狂奔,跑到院子里,用日本话朝外面喊卫兵,一手摸出手枪,商细蕊飞起就是一脚,手枪斜飞出去落在远处。商细蕊撂倒了坂田,翻身而上,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就要拿剪刀扎他喉咙! 这一剪子下去,坂田就没命了。蒋梦萍在门口发出尖叫:“细伢儿!你可不能啊!”扑上来便夺剪刀。剪刀划破了蒋梦萍的手,热血滑腻腻的,商细蕊杀红了眼,随手一推,就把蒋梦萍推倒在地。蒋梦萍一只血手捂着肚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