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中所坐之人,这中间,场中凡是经手过亭州事的,谁敢说自己双手完全干净? 可方晴正要说什么之时,身后护卫将他嘴巴一蒙,他却瞪着景耀帝口中呜呜做响,兀自挣扎不休,护卫狠狠击在他后颈,他翻了个白眼,生死不知地软倒,接着便被这般满面鲜血、如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列席之时,这还是一位呼风唤雨的封疆大吏,即使知晓封书海被召来,方晴之位必不能久,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是这般的下场,并且,恐怕还有更大的血腥清洗在等着平城方氏。 可是,看到被拖下去的方晴,不知为何,席前所有人又俱是情不自禁轻吁了口气,再偷偷瞥向中间席上那位似笑非笑的帝王之时,人人仿佛见着露了獠牙的老虎一般,惧怕又恭敬地避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看着方晴,封书海心头却也沉重,景耀帝召他前来 ,甚至说是等了他前来,才办一场宴处置方晴,其中三味,不问可知。 景耀帝却是一摆手:“既是‘甚好’的舞曲,诸位可莫要轻负,举杯同饮吧?” 席前个个俱是垂眉肃目,恭敬地举杯,不敢流露出额外的半分情绪。 先前摆弄乐器的女郎们此时个个颤抖,离族中前来之时,家中长辈皆叫她们听方大人吩咐,得见贵人,说不定便是平步青云富贵尊极,可是,现下方大人竟是这般的下场,她们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是,贵人吩咐,更不敢不从。 登时个个颤着牙关,僵着步幅,唱得断断续续,直令景耀帝停杯皱眉。 女郎们骇得伏倒在地,颤抖着磕头。 景耀帝不耐地挥了挥手:“罢了。” 然后,这位天子起了身,慵懒地道:“今日偏劳诸位爱卿了,我在此处,怕是她们不自在,你们且自多赏一会儿吧。” 说着,景耀帝竟就此起身,转身要离去,然后,他脚步一顿,忽然一指岳欣然:“六郎媳妇,你一道来吧。” 场中众人登时动作一顿,面上不流露分毫,可眼神俱是情不自禁往岳欣然身上瞥,如今天色已暗,帝王之尊,召见一个孤身寡妇……其中猜想很是丰富。 景耀帝一拍额头:“对,还有封书海,一道罢!” 席间那些打量又不自禁看向封书海,亭州四年间已经折了两个州牧了,这个折损率,已然冠居大魏,眼前这位……会是第三个吗? 岳欣然看了一眼封书海,心下亦不无忧虑,景耀帝看似随性,却亦有章法。岳欣然相信,方晴绝不是死于那十万两白银的贪墨,亭州诸多利益盘根错节,贪墨是才发生吗?景耀帝是今日才知道? 简直是笑话,看那册子就知道,也许从头到尾,这一切都在景耀帝手中。 只是到了今日,景耀帝才选择出手而已。 只因为,为了收拾亭州的局面,为了暂时震慑亭州的乱伸手之事,景耀帝选择当众捏爆一个最软的柿子,杀鸡给猴看而已,方晴很不凑巧就是这个倒霉蛋。 如此而已。 可是,相比于方晴,封书海是更无背景与靠山之人,今日景耀帝可以因为帝王心术一时需要随意捏死方晴,焉知明日不会因为同样的理由对付封书海? 跟在封书海身后,岳欣然随即苦笑,罢了,封公持身清正,想来如果没有极为强大的理由,景耀帝还不至于随便那样失心疯。 只是,亭州的局面,真的是比她想像的还要复杂,那以经略一地抵抗北狄的策略,封书海要做起来,怕是极不容易。 相信方晴也并不是个傻蛋,最初被景耀帝亲点至此,难道他是抱着贪没的心思而来?岳欣然不相信。 但有的时候,时局人心,身在局中,全不由己。 这般想着,景耀帝已经随意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他面上没了席间的笑容,只朝封书海吩咐道:“方晴下狱,亭州居军机要地,州牧之位不容空缺,你即刻上任吧。” 再没有第二句话,这位皇帝竟提笔亲自写起了诏书——这工作,寻常是由近身服侍的通事郎来完成的。 封书海一怔,接过那封少了骈俪锦句、却墨迹未干的诏书,竟有些手足无措:“臣谢过陛下。” 景耀帝叹了口气:“不必谢朕,亭州州牧可不是什么轻省的差使。封书海,”他只看着封书海,眼神倏然锐利,直刺透人心一般道:“你莫要辜负益州百姓曾于你的那声尊称就成。” 封书海竟在刹那间,热泪盈眶,恭敬地扣首:“臣,定不负陛下,不负苍生。” 这位一脚踏进火坑、却毅然不负的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