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康于民生之事极少接触,不是甚懂,却也知道亭州的艰难,他建议道:“可否请都护大人上书陛下,请朝廷赈济?” 岳欣然却摇了摇头,不再就此多说,转而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她看向黄云龙与邓康:“八郡都官与典学之下,还有多少人可用?” 黄云龙叹气:“不瞒司州大人,我这都官说起来,也甚是窝囊,说是辖下八郡……最北边挨着北狄那两个郡,沙泽与径山,北狄人来来回回不知犁了多少遍,郡城也和空城没甚两样,兄弟们死的死跑的跑,不剩下什么了; 亭州左近几个郡,亭丰、亭阳与亭岱稍好一些,只是,这几个郡乃是大军常驻之处,今日您也是见过杨李这等匪徒出身的家伙,但这几郡的刘余陈赵等几家,似刘兵曹这般,他们至少两代都跟着在亭州戍边的,家眷根基皆是安放在这三郡——原先在沙泽、径山二郡的,这场乱战中,也南迁到此处了,兵武众多便各成一系,那头都官上下的情形不免也跟复杂了一些。” 黄云龙“复杂”一词用得甚妙,多少含混暧昧都在其中,倒不是他不想向岳欣然解释,而是一番话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这些兵家豪强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复杂,夹在那些兵家豪强当中,身为司掌治安的都官,兵家子弟若个个安分老实不惹事才有鬼,都官么,能在亭三郡混得下去的就不可能与这些兵家豪强彻底脱开干系,但因为近着亭州城,上头的命令该执行还是得做,其中的分寸拿捏,各郡都官心中都有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微妙之线,反正稀里糊涂,好一笔乱账。 黄云龙说到最后,自己都苦笑:“至于与南面的雍州接壤的三郡,雍安、雍阳、雍如,倒是少受战火殃及,但其中情形……说句不中听的,自我这都官从事上任以来,便是我的令到了这几个郡的都官手中,他们肯不肯奉令行事,全看他们心情好不好,肯不肯给我黄云龙个面子。” 就是岳欣然,听得也很想扶额,亭州打了三年,打出来的就是这么个支离破碎的混账下场,都官分管一地治安,缉拿、抓捕,自成体系,应该说是各大体系中对上命下达配合程度最高的体系之一,连都官体系都成了这般模样,其他体系…… 黄云龙低声道:“是属下无能,倒不是都似我这般。” 岳欣然有些惊讶,黄云龙道:“孙簿曹治下,一贯是稳妥清楚的。咳,他家的夫人,姓林。” 孙?林? 联想到与雍州接壤的三郡,她大致有了一些判断,老牌世族,似益州的三江世族,在当地根深蒂固,多半还与魏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官之职关系到一郡治安刑讯,定是被他们牢牢把持,黄云龙可不是什么世家出身,难怪水泼不进,便是似益州那样的和平地界,要与这些世家掰手腕都极费劲,更何况亭州这乱战中搞出来的水不免极浑。 很好,这下岳欣然连孙簿曹与刘兵曹不肯赏光前来见她这位新任司州的原因也找到了——无他,一人身后站着真正的当地世族,一人身后站着十万亭州边军,有底气,自然敢硬气。 岳欣然看向邓康,他面色极为尴尬:“回禀司州大人,这番动荡,典学上下实是不剩下几人了……”毕竟,书生也是要吃饭的,他神色有些感伤:“府衙中还剩下六个研学抄书的官吏,我勉强接济,但他们家中也难开锅了……这般动乱之中,礼义败坏,斯文扫地,早已经没人读书了。” 就是黄云龙听完,也不免觉得邓康一个大写的惨字,堂堂一州典学,好歹与他平级,从五品的官,与郡守平级,竟然手上只有六个人…… 岳欣然却是击掌笑道:“妙哉!” 黄云龙:…… 邓康:…… 黄云龙小心揣测这位司州大人是不是在借机报复,毕竟不是说女娘们的心眼儿都不大? 结果,岳欣然竟对邓康混到这样惨的田地真的赞不绝口:“乱世之中,邓典学竟还为我都护府保全六位读书种子,善哉!义哉!” 这已经比岳欣然预想的好上太多,六个人,还是颇有经史底子的六个人!想当初她派去教茶农的初始团队可是四个大字不识从零开始的婢女啊! 乱世之中,文明最不堪摧折,岳欣然不必想都知道,为了保全这些人邓康所付出的努力。 岳欣然面上的欢喜做不得假,这已经是近来听过的无数消息里,少见的好消息了。 她一指邓康:“邓典学,光凭此事,你便可为我镇北都护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