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在益州之时,他也只是远远在村外看一眼,见家人受夫人照顾一应俱是安好,便不敢再上前,身份未明,他不敢连累家人;一众兄弟都未得与家人团聚,他又怎能自私? 可现在,他们竟来了亭州……忽然想到司州大人先时所问,石头蓦然间就红了眼眶,再顾不得什么将军形象,立时奔将过去。 不只是他,一众益州将士均是寻了自己的家人,这一日,不只是一众亭州将士士得与家人团聚,益州系的将士亦是一般,到得这时,也没有什么将军、校尉、小卒了,只有父亲、兄长、儿子。 那些攒在怀中、捂得温热的粮票,握在手里,成了小侄女的饴糖,没吃过糖果的小丫头珍惜地吧嗒吧嗒吮吸着手指头,笑得甜甜的;倒出来,成了阿父碗里的果酒,庄稼人米粮精贵,轻易哪里敢以粮食来酿,一边叨叨着太破费,一边喝得眯起了眼;簪起来,成了阿母头上的银钗,店家的铜镜里,辛劳一生的妇人笑出了长长的鱼尾纹;剪裁开,便是妻子身上的新衣,她看着自己,温柔的笑意晕红双颊,一如新嫁嫁般美丽…… 万里晴空,阳光灿烂,不约而同地,大家放飞了许多的纸鸢,仿佛升起五颜六色的祝福与期盼。 此一时,丝竹悦目,烟火喧闹,晴空福愿,世间圆满,无过于此。 第169章 闹市死人 这一日的亭州城外, 端的是十里繁华,热闹喧哗, 卖葛麻丝缎、皮毛衣料的就摆了整整一条街, 各式家用、小农具的又伸出一条街,专门的牲口市场更叫人大开眼界, 吐谷浑的毛牛、北狄的烈马应有尽有,那卖各式吃食的更是塞得满满当当,雪白的乳酪加上一勺饴糖, 酸酸甜甜,汤饼浇上熬得浓稠的骨头汤,香飘十里,锅里炸的饼子,滋滋地泛着喷香…… 放眼看去, 俱是漫天洒粮票、给家人买买买的兵士将领, 叫梁风甫这一行人还未进城, 便被亭州城的繁华与富庶震惊。 “乖乖,这么多人,几十里地的场面……就是魏京那朱雀门外大街, 也不过如此了罢?” “岂止,我才从魏京来……如今朝中忙着与大梁交战, 哪里有这般百姓和乐, 我看这亭州城中的百姓买起东西来,比京中百姓还要慷慨哩。” 梁风甫闻言,连忙道:“嘘……噤声, 这是如何好比得的?那毕竟是天子脚下。不过说到大战,这亭州城不是今春才有大战,眼下当真是半分看不出,他们用那粮票买来买去,与银钱也不差什么了吧!” 听闻当时亭州城一穷二白,竟靠着这小小的粮票让各式东西能够畅通无阻的交易,当真叫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客商也大开眼界。 “可不是,听闻都护府早放出话,那粮票不论何时俱可往都护府的粮仓换粮,喏——” 那客商给梁风甫悄悄一指旁边,只见高高挑起的族旗上,一面写着“茶”字一面写着“薛”字:“听闻这薛家不只给都护府运粮,还帮着在亭州城做那粮票兑换米粮的买卖,如今连本带利不知道翻了几番……真不愧那个‘薛’字啊。” 那门口立着的小二见他们瞧过来,却大大方方地笑道:“几位是外地来的客商吧?进来喝几杯茶解解渴?咱店里可是益州清茶哩!” 众人不由咋舌,益州清茶! 今春益州官衙向天下商贾下了帖,有的人因为诸事繁忙未能赶往,有的人因为豪富天下,未将边远益州放在眼中,有的人是因为距离太远,收到消息已经太迟……可最后的传奇却是天下皆知,随着茶诗流传,益州清茶之名煊赫一时,世家莫不以饮此茶为荣,尽管价比黄金,却依旧引得那些簪缨大族趋之若鹜,未能赶上这一波行情的商贾莫不捶胸顿足。 要说天下做买卖的人,富可敌国、甚至像囤货居奇那典故中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们倒过东海鸽蛋大的明珠、贩过垂坠如水的顶级益锦、出手过南海的血珊瑚、前朝帝室的珍奇,更不要说天下居首的盐铁之利,哪一样背后没有一个煊赫的姓名? 益州清茶再如何受世族欢迎,就算失之交臂,也不至令这些天下有数的巨贾这般失落。 但是,如今的商贾行情中,益州清茶哪里还是一样货物,那已然成了敲开一扇扇豪族大门、无往不利的敲门砖! 那些顶级世族攀比成风,尤其是南边的陈朝贵族,承平日久,奢靡成风,益州清茶价比黄金,还有什么比饮用此茶更显豪奢?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