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长辈给过的解释是,奶奶需要人陪,那时年幼的顾舟还问过,外婆也需要人陪呀,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去外婆家过年呀。还记得,那时候奶奶只是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人,只有在痛了病了,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痛会病。但任何一个一直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都不会轻易将这个家庭往丑恶的方向去想象。 在顾舟此前二十一二年的生命中,父母一直扮演的是无条件支持自己的角色,现在回头仔仔细细去想,大概只能归咎于巧合——顾舟这些年,所有的兴趣、长处,所有的发展,都恰巧是父母所期待的。 所谓步调一致,当然很是和谐。 然而,这么一致的步调却被顾舟的性向破坏了,顾舟也由此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父母还有另外一面——无情的,极具破坏性的,就如此刻落下的又一道惊雷,即使隔着两层窗户,还是那般震颤心灵地炸响。 为什么呢? 口口声声说要他配合治疗,可是,治疗什么呢? 治疗同性恋吗? 闪电忽明忽暗,雪白墙壁上,淡淡的黑渐渐变浓。 就和顾舟想不通父母为什么会是这般做法一样,顾令昭和潘烟也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会不喜欢异性,而去选择和一个同性亲近。 倘若不是天性,而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带坏的,那么,后天纠正完全是可行的吧——基于这种想法,顾令昭抽完两支烟后,压低声音对潘烟说:“给顾舟找个女人吧。” 潘烟没说什么,思考半晌,点点头。 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后路。 一切事物,原本都曾经有过转还的机会,只是有的人在上路之前,选择先断了后路。 顾令昭口中的为顾舟找的女人,成了压死顾舟与他们的亲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顾舟从昏昏沉沉中抬头,看到一名衣着清凉性感的漂亮女性踏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后看着自己笑的时候。一瞬间,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 其实,至少这件事上,在一切还没实施之前,顾舟还没有遭受任何实质性的灾痛,他完全不必要有这么夸张的反应。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刻,多日的压抑和此刻的不可置信狠狠碰撞,撞得他透不过气来。也是在这一刻,父母的形象在他眼中,虚幻成了一种抽象的存在。 看不清。 不明白。 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他不是物件,是一个人啊,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啊。 为什么现在会成为这样? 忍受不了。 已经一刻也不能忍了。 有什么在胸口越积越多,最后叫嚣如喷发的火山。 情绪失控的人发了疯一样地砸着墙,声音嘶哑,吓得进屋的女人捂头尖叫。 “什么事?!”门很快被打开,潘烟紧张地走进来。 漂亮女人真的被吓到了,跑了出去。 顾舟疯了一样,而他周围,房间里原本雪白的墙上,竟然沾满了新的旧的,大大小小的血污。 潘烟抢身上前:“顾舟!顾舟!” “顾舟你冷静一点!” 多日积压的情绪,已然把人逼成了疯子,疯子找到了宣泄口,怎么可能冷静得了。 “顾舟!” “顾舟!” “啪!”异常响亮的耳光声,顾舟白皙的脸颊上一片血红。 顾舟安静了。 潘烟抖着手,柔下了声音:“我们不怕丢人,只要你治好病。” 一切被撕碎在眼前,顾舟似乎能看到往日美好的残骸:“治好?治不好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丢人一天。” 抬眼,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为什么你们不干脆弄死我?” 从未见过这般挑衅,潘烟甩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却没能落到顾舟脸上,顾舟伸手,握住了潘烟纤细的手腕。 “给我放手!”潘烟厉声,一字一顿。 从小以来,顾舟的性格就决定了他并不是逆反的孩子,那天对心理医生动手,也是因为那医生说话太过难听。 而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就算是被锁在屋里锁到想去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父母做什么。 在他心里,对父母动手,是一桩不能想象的事情。 然而此刻,顾舟看着潘烟漂亮的脸,忽然觉得这张脸是如此地陌生。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