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蚍蜉……”甘守诚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不记得有任何组织叫这个名字。 这样一支强悍的队伍,如果袭击的不是靖安司,而是皇城或者三大宫呢? 甘守诚想到这里,握马鞭的手腕不由得颤抖起来,心中冰凉。这时一名骑兵飞驰来报:“我们找到崔尉了。”甘守诚道:“立刻让他过来汇报。”崔器一直留守靖安司大殿,他那儿应该知道得更详细。可骑兵却面露难色:“这个……还是请您过去吧。” 甘守诚眉头一皱,抖动缰绳,跟着骑兵过去。 在靖安司附近的一处生熟药材铺门口,十几个伤者躺在草草铺就的苫布上,呻吟声连绵不绝。老板和伙计正忙着在一个大石臼里调麻油,这是眼下炮制最快的烧伤方子,还有几个热心居民正忙前忙后地端着清水。在铺子门口,几名右骁卫的骑兵已经左右站定,不允许人靠近。 甘守诚一掀帘子,迈步进去。里面一共有四个人,除了崔器以外,旁边还有两男一女,全都是灰头土脸,甘守诚只认识其中的姚汝能。 看到甘守诚进来,姚汝能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球,面色黯如死灰。他没想到前面大殿比监牢还要惨烈十倍。当他看到那熊熊的大火时,整个人差点疯了。他的信仰、信心以及效忠的对象,就这么化为了飞灰。 甘守诚的目光扫过姚汝能,又看向旁边的崔器。 他的情况比姚汝能还糟糕,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下腹部一片血污,上面沾满了糊状的止血散。甘守诚一看就知道,止血散根本没发挥作用,就被血冲开,肯定没救了。听到脚步声,崔器忽然睁开双眼,虚弱地朝他看过来,口中一张一合。 甘守诚对这个叛徒没多少好感,可如今看到他惨状如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索性俯身前探,直接开口发问: “崔尉,你觉得袭击者是谁?” 半晌才传来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军人,都是军人……” 甘守诚心中一沉。他一直在怀疑,这种精准狠辣的袭击方式,不可能来自职业军人之外的组织。这下子,只怕整个大唐军界都要掀起波澜了。 “能看出是哪儿的军人吗?”甘守诚追问。 崔器闭上眼睛,轻轻摇摇头。甘守诚一看他这状况,只好放弃询问,心不在焉地宽慰了几句。这时崔器又开口道: “甘将军……我不该来长安。” “嗯?”甘守诚一怔。 “我到京城来,本以为能建功立业,可我不该来。长安把我变成一个我曾经最鄙视的懦夫。六郎啊,我想回陇山,想回陇山……” 崔器望着天花板,喃喃念叨着,两行泪水流下脸颊。周围的人默然不语。他忽然拼尽全力,大吼了两声:“陇山崔器!陇山崔器!”然后叫声戛然而止,呼吸也随之平息。 闻染默默地蹲下身子,用一块汗巾擦拭崔器的遗容。她不知道这人之前有什么事迹,但在监牢前奋勇杀敌的身影,她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姚汝能斜过头来,目光里有浓浓的悲哀,脑子里想起张小敬的那句话:“在长安城,如果你不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就会被它吞噬。” 甘守诚站起身来,将左手横在胸前,敲击胸口三下。这是军中的袍泽之礼,旁边的近卫们也齐刷刷随将军行礼。 一个声音在屋中响起:“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胡笳怨兮将送君,秦山遥望陇山云。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笳谁喜闻?” 这诗咏的是戍边之事,句子之间缭绕着一股悲怆思归的情绪。众人转头看去,一个方脸挺鼻的年轻人斜靠在墙角,双手抱臂,刚才的诗就是出自这人之口。 “这是你写的?”甘守诚问。岑参拱手道:“只是有感而发,几行散碎句子,尚不成篇章——在下仙州岑参。” “诗不错,只是不合时宜。盛世正隆,何必发这种悲怨之言。”甘守诚随口评价了几句,然后转身出去了。岑参在他背后大声道:“将军你觉得这盛世,真的只需要逢迎颂赞之言吗?五色使人盲,眼盲之人,可是看不到危机暗伏的。” 甘守诚脚步停住了。 他不是被岑参的话所震惊——那种文人式的抱怨没什么新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