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势时,柳二娘子脸色便沉了一些: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光从这起手舞便知,这菀娘是练过的。 一色翠碧云锦纱绽开,美人儿一双白如霜雪的皓腕下,肩背刚而硬,她旋起时,那浓墨般的乌发也开始转起,可这转,也绝不是柔情似水,而藏着金戈铁马、铁骨铮铮。 明明微末如蚍蜉,却不肯随流水。 便看不懂,也知这人极美,舞也极美;看得懂的,便忍不住随着她忆起此舞的背景——有垂暮将军,有卿卿少年,他们踏马长歌,抛头颅、洒热血…… 大抵天底下的美都是共通的,这破阵舞一起,便似撩起每个人存于心头的家国情怀,人人心头鼓胀…… 便在这时,一曲琴音忽起,似自九天来,完美地嵌入这支舞,琴声铿锵,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似银瓶乍破。 铿锵的雨点簌簌而下,伴随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郑菀回旋得更急,跳出了一个三十六旋——乐声抚过众人的耳朵,穿过他们的心脏,传出石舫,传出水榭,最后飘荡在四季不腐的骊泗汤。 不论是临窗赋诗之人,还是嬉笑清谈之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侧着耳朵静静地听。 他们听到了金戈铁马,听到了潺潺流水,听到了江南烟雨,听到了漠北狼烟。 大梁建国伊始,国土破碎,全是梁太宗东征西站,一块块收回失地—— 活得久一些的,还能记起当年。 琴音起至最高,戛然而止。 白发苍苍的老者,泪流满面。 郑菀也伴着这琴声,停止了跳舞。 她看向崔望,他不知何时从长几后走出,膝上是名琴焦尾,如玉雕就的十指还按在琴弦,她第一次在他看中看到了情绪。 似春日街头的微风,不够浓,不够暖,却让人想就地大睡一场。 “你——” “啪啪啪——”容怡大煞风景地鼓起掌来,脸蛋笑得红扑扑,“菀娘,菀娘,你跳得真好!这位郎君,也是天音。” “此琴此舞,见之此生无憾。” 有一儿郎起身,将髻边所簪之花递与郑菀,“郑小娘子,是我之前粗碍,能跳出此舞之人,便是有些狂悖,也是应当。” 这人仿佛开了道闸,方才还对欺辱视而不见的儿郎们纷纷摘下鬓边之花,赠与郑菀。 不到一会儿,她手中便捧了厚厚一堆。 赠花以酬情,对大梁人来说,得他人所赠之花,代表着那人的钦慕和敬仰。 容沁皱着鼻子,半晌才道了一声:“菀娘,你骗得我好苦!” 郑菀未说话,只捧着花默默回了座位。 “菀娘原来会舞,倒叫我虚惊一场,当初也不知哪位传出来的话柄,让人说了这许多年!”柳二娘子半嗔半怪道。 还能是谁。 她阿耶。 郑菀五岁时,父亲便找了舞艺大师方大家来府中常住,亲自教授,她学艺六年,方大家便教无可教,自请离去。 当今圣主好舞,人人皆知,阿耶自然不愿让她现于人前,这才有了那些传言流出。 郑菀但笑不语,时间一久,大家也都各干各的去了。唯独太子面色甚是复杂,似懊恼,似留恋,看她良久才肯挪开视线。 “郎君本不愿与我伴奏,后又为何助我?” 郑菀的舞确实动人,可若没有博陵崔氏子琴音的加持,还到不了这般动人。 她可还记得,这人在修剑之余,唯独两个爱好,一个是做剑穗,虽然从来不用,乾坤囊里已经堆了上百个剑穗。 还有一个,便是弹琴,这焦尾琴便是他母亲遗物。 “兴之所至罢了。” 崔望从宽袖间取出一方帕子,摊开,沁红的鸡血石碎粒被小心地包在一处。 “此物可是你遗落的?” 郑菀面色惊诧,心藏暗喜: “确实是我。” 猎物上钩了。 第7章 复真身 石舫二楼。 郑菀惊疑不定地看着呈到面前的帕子,不知想到什么,一张芙蓉面由红转白: “此物确实归我所有,不知郎君在何处……寻到的?” “晓风斋的湖边。” 崔望的惜字如金,让郑菀只能自己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