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废弃民宅内,宗瑛跪在地上给一个产妇接生,满头是汗,唯一的一支蜡烛几乎要燃尽。 室内间或响起痛苦的低吟,一个□□岁的孩子蹲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等着—— 他是在人群中抓住宗瑛的那个男孩。 那时他仿佛使尽了力气,痛苦地向宗瑛求助,讲的是:“救我姆妈……救救我姆妈……” 宗瑛先是察觉被攥住,随后听到他的声音,最后才看到他的脸——一张在人群中几乎被痛苦挤压的稚嫩的脸,糊满眼泪。 而他身边的那一位妇人,羊水已破,裤腿全湿,明显体力已经不支,却又临产。 他持续不停地呼救,嗓子都嘶哑,眼中布满歇斯底里的坚持和绝望——他意识到母亲身处的危险,他不愿意失去母亲。 有些决定出自本能,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宗瑛艰难侧过身,挪过去护住他们,逆对了人群。 前路无望,撤退同样不易,好在大门紧闭,人群并没有狠命往前碾压的危险迹象,哪怕缓慢难捱也还算安全。 终于从人群中解脱出来的刹那,宗瑛后背湿透,双腿都打颤。 沿途店铺基本全关,更别提寻一家医馆落脚。产妇虚弱到无法前行,无奈之下只能找一间废弃民宅生产。 屋内几被搬空,绝不能算干净整洁,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宫口全开,第二产程漫长且煎熬,等孩子出来的时候,夜晚已经降临,啼哭声姗姗来迟,与响亮挂不上钩。和这哭声一样有气无力的,是等待胎盘娩出的产妇。 仅有的一支蜡烛燃得还剩矮矮一截,在旁边等待的小男孩脱下自己的上衣递给宗瑛,小心翼翼地说:“这个给弟弟穿。” 宗瑛将新生儿包好递给他,屋子里有一瞬的宁静,但没有喜悦。 外面大风砰砰推撞着破碎的窗户,又隐约可听到战区传来的炮声。 等了大半个小时,胎盘却无法全部娩出,宗瑛双手悬在空中,乳胶手套上全是被污染的血液,根本无从下手—— 胎盘剥离不全,只有血在昏黄光线里不停地往外流。 小男孩怀抱弟弟抬头看宗瑛,宗瑛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这里是比租界医院更差的条件——她带的药不对症,没有棉纱布,没有注射器,没有消毒液,甚至连干净的水……也没有。 束手无策。 那母亲面色越发苍白,涔涔冷汗从她额际发梢往下流,血压在下降,脉搏逐渐细软无力,她张口唤了一个名字,吐字已经不清。 小男孩转过脸朝向她,眼里蓄积起满满泪水。宗瑛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侵袭而来。 她跪在地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就漫过她的膝盖,染透她单薄的裤子,湿腻腻、带一点体温的液体包覆住她的皮肤。 那母亲突然努力抬起手,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 宗瑛起身想要做些最后的努力,可她在袋子里翻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