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渐渐弱下,晨光熹微照亮满城狼藉。 她总算可以闭上酸涩的眼,松松肩膀,等待她的将士们凯旋而归。 这一夜兵乱惹得城中人心惶惶,各家各户都紧锁门窗,提心吊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防备叛军狗急跳墙,冲进屋来杀人泄愤。 孟可舒也握着防身的斧子,躲在花丛深处静待外面平定。 她相信陛下一定做足了应对,且听着叛军从声势浩大,到自乱阵脚分崩离析,便知道天明之后就能天下太平。 然而她的小院却真的倒霉,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翻进了院中,摔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她紧紧攥着斧子,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查过来,发现那人带走之后再现身。 “小……小月亮。” “小月亮,我是……厉空。” “小月亮,你出来……” 厉空一身伤势并不能阻止他逃脱,可是不知为何,在他快要到达孟可舒的小院,打算掳她一起离京的时候,心口却被一阵噬心的疼痛攥住,好像有无数虫豸在他血脉中啃咬不停。 他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只能喊着她的名字,妄图把她唤到自己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能确定的是,身上的伤口都在崩坏一样向外流着血,根本止不住,就连他现在说话都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但在这生机耗尽的最后时刻,他才发现自己汲汲营营追求的权势和地位全都不重要,他最想要的只是有人爱他。 哪怕不是小月亮,哪怕是……严维光。谁都好,别让他一个人死去,别让他孤零零咽气。 厉空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依稀看见一座桥前,身着白衣的严维光眉目如旧,却带着温润的笑意,向他伸出手来。 而另一边,厉空转了转眼珠,将一园盛放的菊花看成了花团锦簇的喜堂,他看到渴求了一生的孟可舒掀开了火红的盖头,向他嫣然一笑,等他过去与她喝下合衾酒。 “咳咳,哇……” 他呕出一大滩血,无力地趴在地上。 他真后悔,后悔自己还是被严维光毁了一生,后悔自己还是成了他的可悲模样。 明明为了爱,连自尊都可以不要,却不愿意给予爱人一点自由。他真是自私又可怜,可悲又可恨。 “小月亮……” 他歪着头看向那虚幻的喜堂,哪怕是临死前的绝望选择,他也想多看她一眼。 忽然眼前的景象换成了一双绣鞋,他艰难地想要抬起头看看是谁,就被搂进了一个思念了很久很久的温暖怀抱。 “厉空,是我。” 孟可舒抚上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还会为了这个人而哭泣。 “啊,你愿意见我了?” 他抬不起手了,只能用目光眷恋地在她脸上游移,想要记住她为他留下的这些眼泪。 “对不起,小月亮……” 他每次开口都会吐出鲜血,脸色苍白地好像随时都会闭上眼睛。可他还是要说,不管她还想不想听。 “我……真的,很想娶你……我……做错了……嗬呃,对不起……” “别说了厉空,我知道,我都知道。” 孟可舒含泪点头,抱紧他渐渐冷下去的身体,无措地想要堵住他身上的伤口止血。 可是没用的。 死蛊已经催动,他没时间了。 “下辈子,下辈子……嗬咳……” 喉管不断被灌进鲜血,又在他说话间挤出口唇。他不断重复着这叁个字,手指只能轻轻揪着她的袖口摇啊摇。 “下辈子,小月亮,下辈子……” 孟可舒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低下头亲吻了他溢血的唇瓣,对着他将散未散的眼眸说: “好,我答应你” 他的手松开了她的袖口,重重垂落在地。 孟可舒合上了他还不愿意闭上的眼皮,抱着他的尸体放声大哭。 “我不要下辈子……你醒醒,厉空,醒醒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他!” 那座桥边,严维光看着满身血痕的厉空走来,摇头失笑: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我等你很久了,要和我一起走吗?” 厉空漂浮着落在桥柱边,坦然看向他。 “多谢你愿意等我。但是现在,我也有要等的人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