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处之五,在于官吏。新法终究要靠广东上下官吏去试行,虽有官吏待遇法安抚之、有考成法及大明律例鞭策之,然阳奉阴违、借之害民仍不得不防。况且……陛下既然令臣直言,臣便不拘束了。天下官员,畏变法之险者众。” 吴廷举说完,也只能忐忑地看着皇帝。 短期内扩大了很多的财政压力,涉及面很广的机构改革压力,与全体百姓有关的以银代粮变化,新法太“新”而导致的理解门槛,官吏执行新法时的怠惰甚至抗拒心理。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就连国策会议上的重臣,不也是您施加手腕之后扭扭捏捏不情不愿才成为新党的吗? “问题讲得好。”朱厚熜给了一个令吴廷举略松一口气的回答,然后说道,“卿等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这回大家都看杨廷和,于是党魁硬着头皮说道:“此外,当前只是广东试行新法,其余诸省照旧。又有一难处,则是六部、都察院等在京衙门与广东之公务往来。新旧并行,在京衙门也不能乱了。” “臣这边则是顾虑考成法如何于广东推行。”王琼补充,“广东官场历经两场大动荡,此时必定是惶恐不安乃至于颇有怨气。考成法之拘束,若运用不当恐适得其反。此外,如何考成广东官员也需定下广东新法一一施行哪些之后才能厘定。” 朱厚熜等了一会之后问道:“暂时没有补充了,那解决办法呢?年内广东不用开始施行,但献臣说得对,新法在广东是需要广而告之,教化官民的,因此国策会议上还是要尽快拿出个一二三四来。要不然,朝野又会议论纷纷,参策们花了一年多时间只拿出了些骇人听闻的新法,随后却久久不开始施行,那么恐怕还是在借新法在争权夺利。” 吴廷举冷汗都沁出了一些:说话这么直接吗? 可是新法的底子是陛下您提出来的啊,莫非现在就是在指责参策们并非诚心诚意要变法? 杨廷和回答道:“这几日里,臣已召各位臣僚开了数次广东新法国策推行会议。众议之下,臣等以为新法实多,宜一步步试行。明年广东先编审科则,只令官员、乡绅、富户申缴田赋。到明年底,广东能实收多少田赋也就有了个数字,百官心里都有了底。到后年,岁入已增,支用已足,再动徭役、行诸办采买之法。如此一来,广东有适应时间,朝廷也可从容调度。” 他说完之后也有些忐忑地看着皇帝:其实早就说过很多次了,徭役才是根本。但下一步先只动田赋,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 朱厚熜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国初二十三万余顷是一百零五万石,如今七万余顷是一百零八万石。官员、乡绅、富户都申缴了,是按国初各种田的征收标准来,还是按现在的标准?编审科则,统一折银之后,是按人丁来共担,还是按田亩来共担?若是分摊入亩,是按田面权来,还是按田底权来?” 一句话让御书房内压抑起来。 如果按现在的标准,广东田赋能变成三倍以上。如果按国初的标准,广东田地哪怕全部厘清了也不会扩大多少。 最后多出来那么三五十万石,是不是凑一凑裱糊一下? 而徭役派银才是重头,按人丁来还是按田亩来? 变法要进入实质区域了,杨廷和只能说道:“陛下,诸法实在牵连过广,臣等愚驽……” “卿等都愚驽,大明还有聪颖臣下吗?”朱厚熜看着他们,“朕知道,牵连过广是真的。新法若不能成,朕或可退而求其次,卿等却自觉没了退路。事已至此,若无锐气行前人不敢行之举,那自然处处都难。” 朱厚熜也不怪他们,毕竟不曾认真想过要变法,就算现在被迫开始想了,一辈子的思维还是把他们禁锢在旧制里。 而朱厚熜提出的规划对他们来说有些超前。 要极大损害官绅富户当前通过逃避赋役带来的利益,这一点他们都看得到。 诸办采买、提高官吏待遇担负着很大的财政压力,他们也能看到。 但岁入能通过对商税下手提高多少、行商能不能让愿意改变的官绅富户更加有利可图从而不抵触新法,他们心里都没底。 “那就由朕来说吧。”朱厚熜笑了笑,“朕只需要在天下人看来有余地便行了,诸事参策们去统筹安排。成之则功在卿等,朕坐享其利便可。”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