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嗣有难,必然会援之以手。 「今晚睿王爷在宫中当值,只要您向他求助,王爷一定能保您周全。」冯瑛环视四周,手持火炬的太监正步步进逼,「我去引开他们,您往北走,出了啟祥门向西走,尽头处就是睿王爷在宫中当值时留宿的内值房。」 淑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有了一线生机,无论如何艰难,她都该冒险一试。 「娘娘,我去了,您自己多加小心。」 「你也是,」淑妃握了握冯瑛的手,「谢谢你。」 冯瑛天真地向她挥别,朝着南边方向跑去,一路上刻意扰动花木,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 一名太监听见树丛中有动静,连忙大喊:「人在这边。」 「别想跑!」 呼喝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朝着冯瑛的方向追去。 淑妃俯低了身子,朝着北方疾走。 漆黑的天际看不见后宫诸殿,只有一片鬼影幢幢的树木,还有风吹过树梢回盪的悲戚声响。这里明明是皇宫,视野里却空无一人,宛如她现在的处境,孤立无援。 她原本仅是身分低下的宫婢,偶然的机缘之下,受到皇上宠幸,进而有孕,身怀皇嗣的她注定难以躲过后宫的妒恨猜忌。只是她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对万贵妃的滥权视而不见,连自己的骨血都不顾念。 腹中的孩子感应到她的情绪,轻轻动了几下。 孩子别怕,娘在这儿。 她轻抚下腹,柔声安抚与她血脉相连的胎儿。女子弱质,为母则刚。就算是豁出一切,她也要护住孩子。 黑夜中,视线模糊不清,白日随处可见的树木、假山湖石,现在看来都像是陷阱,每个阴暗处,似是潜藏着想置她于死的敌人。她艰难地走着,沿着小道,绕过盘根错节的树根,不知走了多久,一道狭长的宫墙横断眼前,就在不远处,矗立着通往天街的宫门,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彷彿漂浮在夜空之中。 有救了,前面就是啟祥门。 她加紧脚步,穿过宫门,到了连接前殿与内廷的天街。或许是佛祖庇佑,此刻宫门两侧并没有卫士看守。 她转过弯,向西走向内值房…… 「想去哪里啊,淑妃娘娘?」一个阴惻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阵透骨的冰寒窜下脊柱。淑妃猛然回头,一名身着大红织锦蟒衣的太监,后头跟着几名体型壮硕的侍卫朝她走来。就算四周黑暗难辨,她也认得那就是长安宫的侍监汪直―― 她最深刻的恐惧。 淑妃踩着不稳的脚步向后退去。 天哪,千万别让他们伤害孩子。在夜里奔跑加上惊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的奉命前来,只要娘娘让小的带回婴胎,保证没有人会为难娘娘。」汪直说道。 那名手执铁勾的老嫗缓缓靠近,她的眼眶凹陷,苍老的手背爬满皱纹,手中铁勾还沾着黑色血渍,是多少来不及出世的无辜婴孩所留下的。 淑妃双手护住腹部,想尽办法拖延。 「冯瑛呢?你们对他作了甚么?」她问。 「一隻狗崽子罢了,给他一顿好打,自然就会听话。」汪直冷笑,「认命吧,娘娘,后头是长庚桥,你是跑不了的。」 淑妃向后望,背后果然是长庚桥。桥下的内金水河自皇宫西北流入,流贯武英殿前,流水弯了又弯,最后流回守护宫城安危的筒子河。 相传曾有无数宫人因为难以承受宫中非人道的凌虐,在此处投河自尽。此刻的金水河映照着空中明月,恰似一条镜廊。 她缓步后退,不知不觉,已退到桥上,桥后的长街是一条死路,她终将退无可退。 假如落在这些人手里,必定不得好死。 过往的情景,歷歷在目,她受皇上恩宠,殷殷期盼诞育皇子,以报君恩,如果上天允许,她愿以命换命,换得孩子一生周全。 在她背后,承载着数代宫怨的长庚桥,忽传来奇异的温柔细语声。 「快来,我们在等你……」 金水河里突然伸出一隻白色的手,冰冷无血色的手越伸越长,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裙裾,淑妃吓得紧紧抱住护栏。 那是过去含怨而死的幽魂吗? 这些幽魂是否也曾像她一样,被逼到走投无路,只求一死。 她望向汪直扭曲的脸孔,再望向幽深的金水河。 原来活人比鬼还可怕。 她昂首轻笑,向帝王陛下所驻的乾清宫拜了三拜,然后环抱肚腹,纵身一跃,将自己拋向深不见底的金水河……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