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锐淡淡一瞥,如有清浅笑意。 晋王无奈,只得亲领宋思锐登楼取书。 他年轻时亦喜抚琴,常为爱妻傅氏抚奏,故而两个儿子耳濡目染,皆练得一手好琴。 傅氏病故后,他自忖世间再无知音,悲愤之下把琴摔了,当真十年再未碰过琴弦。 不料,儿子们分隔两地,倒承袭了他的技巧。 待宋思勉取得久藏琴谱后,晋王心事萦绕,已无闲心再和宋思锐讨论婚娶之事,摆手命二人退下。 宋思锐把装有琴谱的雕花木匣置于兄长臂内,随后绕至木轮椅后,小心翼翼推行。 众仆役一拥而上相助,遭他拒绝。 他俯首淡笑:“兄长讨得父王最珍爱的谱子,可记得容小弟瞅上两眼。” “现下你忙里忙外,即便有闲暇也会守候佳人,哪来闲情逸致看琴谱?”宋思勉嘲笑一句,示意他绕广池行一圈。 其时暮色笼罩在碧水,静影浮光,宛如生烟。轮子碾压在碎石小道上,发出咯吱微响。 宋思锐唯恐颠簸引起兄长不适,刻意放慢速度,随时观察他的情况。 “舍得把人送出府?”宋思勉望向湖水中央的眼光平缓无波。 宋思锐一怔,随即明白他言下所指,轻笑:“送出去,是为了早日娶回府。” 宋思勉摇头笑道:“你说,我该不该做做样子,把琴谱朝你脸上砸?” “砸不中的,别费力气。” 宋思锐薄唇弧度舒展,又稍稍回收,低声道:“哥,抱歉……林家阿微的下落,我至今仍茫无头绪。” “罢了,我不欲难为你,更没必要为难自己。” “兄长真放得下?” “放不下,也得放,难不成要恨一辈子?况且,跌倒太久,容易陷入淤泥里永难抽身,何不趁只脏了身子,赶紧爬起来? “人生在世,崎岖也好,坦途也罢,总得经历。你们说得对,我缺少的仅仅是两截腿,家还在,家人……会越来越多。” 斜眼映照宋思勉如玉容颜,暖光使他看起来气色大好,朗目褪去忿恨后,呈现久违的沉着从容。 宋思锐惊觉,或许在自己以毛头小子的形象奔忙于七十二岛时,兄长在京已是一副雅人深致、气宇轩昂之貌。 只是归来太迟,独独看到他最无助、最痛苦、最狼狈的一面。 假以时日,定会恢复最初的温文尔雅。 一时间,宋思锐感触良多,半晌方道:“心得其养,万病皆除。若怀宽绰之心,必是后福无穷。” “有个事,先跟你透露点口风……我准备纳巧媛为妾。若然父王有微词,你便替我劝着些。” 宋思勉唇畔微扬,暗藏三分得色。 此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让宋思锐惊讶的是,来得比想像快太多。 他错愕须臾,才笑语恭贺。 蓦然回首,兄弟二人从幼时的疏远,到重逢后的假意恭顺、针锋相对,再到后来的相互配合……却是从这瞬间起,方真正达成体谅与共识,真真正正活成了兄弟该有的模样。 晋王登临书阁,远眺宋思锐推着长兄缓行,有说有笑,并在风起时解下披风给对方披在身前的一幕,讶于哥儿俩的关系,不知何时竟从严冬飞跃至暖春。 他笑容渐舒,眼角则禁不住翻涌温热泪水。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