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房门便瞧见林煜已经坐在堂屋饮茶,便恹恹地唤了声。 怎么大年初一的就没什么精神。林煜嘴上埋怨,声音却还是很轻,年糕我蒸热了,在厨房的笼屉里隔水温着,就快用午了,你少垫一点儿,大过年儿的,算是讨个好彩头。 见戚景思愣愣地杵在门边,垂着脑袋,不吭声也不动地方,林煜轻叹一声。 言斐走了。他放下茶盏看着戚景思,你昨夜是不是欺负人家孩子来着? 我没有!戚景思急急地解释道。 反正一大早就走了。林煜闻言重新端起茶盏,我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穿戴整齐等在堂屋了,见我出房门,上前跟我行礼告辞罢,便离开了。 想是衙门事忙。他说着又再补充了一句。 戚景思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转身进了东厨间。 衙门到底有多忙,戚景思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事儿需要大年初一就开始忙活,不过慢慢的,他好像不得不开始相信衙门可能真的很忙,因为言斐再没有出现过。 出了正月里,开春也就不远了,因为担心林煜再跟自己提去书院的事,戚景思每天都泡在码头上,工友们都调笑,年轻就是好,一个人能顶三个用,连工头都给他加了工钱。 只有戚景思自己知道,他即使下了工也不敢回家,就怕林煜再要让他去书院里;也不知怎么的,他在街上漫无目地晃荡,却总会不知不觉地走到当初张皇榜的围墙边,或是干脆直接走到县城府衙的后巷。 好在林煜的身子虽没见好,也没见差,除了瞧着总有些憔悴;许是碍着自己真的精神不济了,又许是看出来戚景思躲着他,他没再提过书院的事。 日子便是这样,眼瞅着就入了夏。 不管戚景思是不是回家,林煜每日用过晚总要回房间忙活;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戚景思深怕哪天林煜再跟他提读书的事,总想多攒些银子,晚上空闲时便去县城里忙不开的酒楼做个临时的帮工。 他今天照旧去帮忙,却无意中听见用饭的客人说县里来的钦差一行已经走了。 小戚 看着平日里勤快机灵的活计今晚已经连着摔碎了第三个盘子,酒楼的老板娘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家歇着罢?你平时人就勤快,今儿这些老板娘心疼地看着地上碎掉的瓷片,红姨也不跟你计较了,权当抵了你今晚这一阵忙活的工钱。 戚景思行尸走肉一般的游荡回家,他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想起言斐,只是脑子空空的,连脚下的步子都是轻飘飘的。 林煜在房中的书案前忙活着,出来倒水的功夫才瞧见没有点灯的堂屋里好像坐着个人影。 景思?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小叔叔。戚景思恹恹地应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去酒楼帮忙了吗?回来也没一点儿动静儿,是出什么事儿了? 林煜连着问话,却发现戚景思怔怔地望着脚下尺寸见方的地方发呆,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浅笑着点点头,走到堂屋的角柜边,摸出了火折子点亮了小桌上的油灯。 小言那孩子好些日子没来了。他走到戚景思身边坐下,给两人各自倒上一杯热茶,你得空去替叔叔传个话,说叔叔炖了鱼头汤给他尝尝。 他已经戚景思没有接过林煜递上的茶盏,只抬眼盯着林煜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眼前已经氤氲一片,走了。 从前在晟京,他是不可一世的尚书独子,身边的人都瞧不起言斐,觉得小瞎子满身铜臭气;言诚理再有钱也不是士大夫阶层出身,他的儿子怎么都不可能金贵,而戚同甫攀上了温晁礼,戚景思再混账也是贵族世家的孩子。 彼时他们就算在一个书院,也仿佛在两个世界。 可一朝天地巨变 言斐三元及第,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郎,一朝鲤鱼跃龙门,他跨过了平民阶层唯一一条通往士大夫之路的门槛;可戚景思已经只是一个码头搬麻包的挑夫,他同戚同甫说过,泥鳅自是该烂在泥里,好似一语成谶,他又跌回沛水河畔的淤泥。 他们之间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两个世界,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言斐走了,只要他回到晟京,他们之间隔着的只怕不止是千山万水;戚景思只肖看看面前的林煜便知道,那些家庭的压力,世俗的成见,哪一道槛都不容易跨。 我知道。林煜将戚景思不肯接过的茶杯悄悄搁在他跟前,所以我没说让你请他来啊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