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姜夫人是奸细,她若是奸细,为什么要对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陈丛那么爱护?正儿八经来成家的正室夫人才有爱护庶子的必要。若姜夫人将陈起视为仇敌,将陈家视为出间的凶险之地,她就不该对这地方的妾室、庶子施以感情。 但,这世上并没有十成十的把稳之事。以常理推断,姜夫人不该是奸细。万一她是呢? 直到此时,谢青鹤这颗心才真切地放了下来。 只要姜夫人不是奸细,刺杀詹玄机的人就不是她,这一连串事件也都与她无关。 阿母与叔母在何处?谢青鹤问。 常朝拉他进屋,将门掩上,说:在里面。随我来。 这里是姜夫人的居处,谢青鹤小时候常来常往,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常朝带着他走到后边,那里有一间很狭窄的屋子,原本是用来放被褥箱笼的小仓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进出。 还未走近,谢青鹤就听见常夫人的声音,似乎在劝说姜夫人:总会随着阿姊。也不到那时候。丛儿和隽儿都会想办法,阿姊要放宽心是九阳吗? 常朝连忙答应:是。小郎君来了。 常夫人也很高兴:对不对?丛儿来了。 常朝将门推开,屋内黑漆漆一片,半点光亮也无。谢青鹤只能勉强看见姜夫人与常夫人的身影,常夫人陪坐在一旁,起身来和谢青鹤见礼:丛儿来了。太黑了,九阳掌灯来。 常朝又转身去找灯火。 谢青鹤慢慢适应了这间小屋的黑暗,慢慢走到姜夫人身边:阿母? 姜夫人背对着门坐着,也没有回头看谢青鹤一眼,更没有与谢青鹤说话的意思。 谢青鹤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的情绪。往前面瞥了一眼,常朝给两位夫人准备了一个火盆,在这个狭窄的小屋内足以保暖。谢青鹤与姜夫人之间隔了一张长几,他在这边坐下,沉默片刻,不等常夫人打圆场,他说:阿母坐在这里不冷么? 常夫人一愣。 姜夫人已经听懂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说:过来吧。阿母这里暖和。 这时候常朝捧着灯烛进来,屋内多了一抹暖黄的光芒。 谢青鹤动手将长几撇到一边,依着姜夫人的身边坐下,姜夫人就用她宽大的裙摆盖住谢青鹤的膝盖,又吩咐常朝:把火盆挪到小郎君身边。 常朝挪火盆挪得明显夹带私货,那火盆看似离谢青鹤近了一分,实际离常夫人更近两分。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偏心,姜夫人和谢青鹤都没当一回事,常夫人哭笑不得。 我本不该叫你这么为难。姜夫人说。 谢青鹤并不清楚姜夫人的心思,这会儿也没说话,静静听着。 从我出生之始,懂事之初,就为我的门第姓氏所骄傲。我是家中长女,与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精擅六艺。我也知道,在某个好日子,我会披上嫁衣,带上家族的善意,去与身份地位足以与我匹配的君子举行婚礼,此后绵延子嗣,做母亲,做祖母,终此一生。 只是阿母的婚事,一开始就没弄对。姜夫人没有细说她被陈家逼婚抢亲的往事。 我五岁的时候,茜姑就被送到了我的身边。我与她一起长大,她照顾我的一切,知悉我的一切,我不知道我身上有几颗痣,她知道,我不知道我几时开始发胖,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我父派来相州的死间,她知道,我不知道。 我的使女,我的仆妇,我的女护卫我以为她们都听我的命令,敬爱我,尊重我,服从我。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们不听我的话,她们听茜姑的话,听我父的话。 茜姑教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姜夫人突然将长几掀翻,上面的饮食灯台都在瞬间被打翻在地,囫囵滚了一地。 我十岁便读《左传》,岂不知道人尽可夫的道理?!当日兵临城下,舍我全家,阴谋奸细于我身周,整整十二年!从未对我泄露一句真相!直至失风之时,只管对我说人尽可夫如此亲族父母,与禽兽何异?!我便只有这一个父亲,还得替他死几次?!姜夫人怒道。 丛儿,阿母不甘心啊!姜夫人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仿佛燃着两团怒火。 谢青鹤听明白了。 他不觉得姜夫人在哄骗自己,以姜夫人的聪明,她要当奸细,哪可能当得这么被动失败? 陈起也不是吃素的。若姜家将奸细放在他的身边,他哪可能让姜夫人安安稳稳活到今天?所以姜家送了奸细到姜夫人身边,却不让姜夫人知道出间之事,所有的密谋都着落在了茜姑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