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从小被教导着谨言慎行,家中随时可能有汴京城来的探子的谢子介不同,对鹿琼来说天子的威慑力可能还没有村长大。 她所感到心惊胆战的是天子这两个字,而不是天子这个人。 “你应该也猜到了,”谢子介说,“空照就是十一皇子。我和范家子境遇相似,而范家子刺杀他,也下过毒,都没有用。” 鹿琼当然猜到了,和谢子介相关的孩子,还能有哪一个。 虽然只看空照,实在看不出来,空照看着比鹿秀还皮实。 谢子介心想这也多亏是足够安全的江家和几乎没什么探子的石雁城,鹿琼才能这样说话。 “那谢秀才你也是打算这样做吗?” “我想不出比范家子更好的办法。”谢子介没有否认。 以禁军的实力,他想要从其他方面突破很难的,其实能利用的也就是布置出来的一些机会。 而这些办法,无论哪种都是要拼上他自己的性命的。 “可是我觉得,”鹿琼若有所思,“人都是会死的,无论如何也是这样。” 人当然是会死的,不会死,求什么长生呢,谢子介失笑,然后才反应过来鹿琼的意思。 这世上有人是不信人会死的,也就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一点,才有这么多的事。 能够为了长生两个字,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要上可见这已经是冷漠和疯狂到了极致,他对长生也绝对是深信不疑的,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里,从这里解决也是最合适的。 攻心为上,如今是僧道们把持着天子的心,而他既然想要接近天子,那么自然该碎了这颗心。 难吗?自然是难的,天子的弱点无人不知,但这么多年他信重的还是僧道。 但他谢子介要的,不就是复仇吗? 让御座上的人死,固然是复仇,但若是打破了对方这些年的坚持,让他前功尽弃自己了悟,才是完全的复仇。 就像鹿琼说的,天子的手段,心计策略都是一等一的,但是于他而言,子孙也好还是别的也好,本质都是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治天下也是为了能永远的享受着民脂民膏。 可是这世上事并不能永不冲突的,天子既然要求更大的富贵,那么毁损他要治的天下也正常。 那自然也不是谢子介所说的明君。 谢子介长久不语。 “我不觉得这是很难想到的事,”鹿琼问谢子介,“谢秀才,你既然为此筹谋了这么久,想了这么多种办法,为什么先要用最同归于尽的一种呢?” 她的话简直是尖锐的,让谢子介无法招架,而鹿琼还在说,“你是在悔恨什么吗?” 有那么一瞬间,谢子介很想让鹿琼不要再说了,但他只是继续沉默着,心中蒸腾一点苦意。 他在恨什么?在悔什么? 在日日夜夜里,他是不是也想过,其实若当初和谢家一同死在三年前,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呢? 孑然一身者往往更孤独痛苦。 他想报仇,从一开始就选了这种办法,是因为他觉得世间已无牵挂,已无所顾虑,而后来似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种办法,便是遇到了新的牵挂,也因为这办法而再不去想其他。 直到今日猛然惊醒,谢子介手脚发凉,甚至不敢再看鹿琼。 枷锁是他自己戴上的。 “说起来在有一旬多就是乡试了吧?”鹿琼道,“这些日子谢秀秀才,还是先好好温书吧。” 谢子介依然没有动弹,他目光落向南方,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