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黄灿灿的光洒在昆明湖深湛的湖面上,湖上起伏着一片涟漪,泛起如青烟般的薄雾,颐和园后连绵的西山,只留下灰色的山影。 载湉站在养云轩外,他望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心中的思念肆虐蔓延,直至溢出胸口。他深知,自己最眷恋也最牵挂的女子就隐在这扇门后,若他此刻将眼前这扇阻隔他们的大门推开,抛下自戊戌年以来所有的恩怨与仇恨,他就能和从前一样,将她拥入自己的怀抱。 他望着养云轩斑驳古旧的门,不知不觉地向前靠近了几步,养云轩外有一片莲塘,俗称葫芦湖,池塘上建有一座一孔汉白玉石拱桥,正对养云轩的大门。 载湉已向汉白玉拱桥越走越近,而德龄与容龄还愣在原地,她二人面面相觑,她们都不明白皇上为何会来到这里,来到这里又是来找什么人。 “万岁爷…”容龄试探地低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容龄放开步子追上载湉,她悄悄抬起头去望向皇上的眼睛,只见他此刻眼中的光芒竟如昆明湖深湛的湖水,蓝得温柔,更蓝得哀伤。 容龄的回忆如被忽然唤醒,那天夜里,她打着灯追随在他的身后,沉默忧郁的他坐在知春亭内,默默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他的眼角有欲坠未坠的泪意,那时的他,眼中的神色就是如此。 而载湉最终还是没有走上石桥,他停在了远处,德龄与容龄二人听得脚步声,便都循声去找,只见身着朝服的镇国公载泽正从远处归来,她二人下意识退了几步。 载湉伫立在桥头,他一动未动,郁郁葱葱的松柏将他的身影隐去,而大步流星归来的载泽则满面欣愉,他轻快地跃上养云轩外的几节台阶,他抬手正要推门,养云轩的门却从内打开,古旧大门的缝隙中闪出一段委婉的身影,载泽立时极为惊喜地笑起来,他以手揽住女子的腰身,令她紧紧依偎在自己的身边,他在女子的耳边温柔问道,“潋儿,你来迎我?” 载泽已与女子走入大门,他们的背影已越来越远,载泽身后的小厮关了门,大门合起前,载湉听到那最能拨动自己心弦的声音传入耳畔,“泽公,我已等了你许久,听见门外有你的脚步声,我便知是你回来了。” 载湉望着大门再次合起,他痴痴地笑起来,心中极度的酸涩与悲痛铺天盖地袭来,泪水已在不知不觉间淌到嘴角,他心痛地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他面向着眼前的夕阳与湖光,只见锦缎似的湖面上,起伏着一层微微的涟漪,荡漾着潋滟的湖光,心中的凄冷之意立时将他吞噬,令他无法挣脱。 他回想起载沣的话——载潋还保存着谭嗣同与林旭的绝笔诗,并将诗稿供奉在佛像之下… 载沣还说,他的妹妹,真心从未易改,自始至终只牵挂皇上一人的安危!…载湉想至此处,竟自嘲地笑了笑,纵使载潋从前一心一意,真心未曾易改,而如今,他们之间已有这么多无法说清的隔阂与误会,她的心也一定早已另有所属。 面对着突然转身离去的皇上,容龄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怔怔地站在养云轩外的小桥前,而她的姐姐德龄却如幡然醒悟,一把将她的手攥紧,拉着她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万岁爷!…”德龄追在载湉身后,她呼唤了一声,载湉缓缓停下脚步,德龄拉着妹妹追上前来,容龄见皇上情绪低落,低着头不敢多言,唯恐再让他烦忧,唯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德龄有话想说,也不敢突兀开口。 过了半晌,载湉轻笑着开口问她们二人,“你们姊妹俩怎么不回太后跟前儿呢,你们总跟着朕,就不怕被朕连累吗?” 德龄一早便听说,皇太后与皇上之间有陈年的积怨与嫌隙,所以她从不敢在太后面前表现出对皇上的亲近,而她的心也从未真正亲近过皇上,她只想凭借着皇上对自己妹妹的喜爱,有朝一日也能一起跻身为妃,荣耀自己家族的门楣。 面对着皇上如此的直白的发问,德龄不敢答话,而年幼率真的容龄却脱口答道,“奴才不怕,奴才希望皇上高兴,所以…一见皇上难过,奴才…就慌了神,已想不了那么多了。” 自戊戌以后,新政夭折,维新党人惨死,珍妃坠井而亡,载潋出卖挚友,倒戈背叛…载湉失去了支持自己的人,失去了可以信任的人,他的心早已支离破碎,可当他听到容龄的话,他饱经风霜的心还是忍不住为之感动了一瞬。 “不怕…”载湉淡淡开口,他沉重悲伤的心事如鲠在喉,他轻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也只有你不怕,他们都怕,连她也怕…所以才会选择了他人。” “万岁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