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立时陷入一片寂静,太后见皇帝因思念载潋而变得神色痴痴,她心中怔然,却只顿了片刻,便在众人面前故作宽和地笑起来,“皇帝是高兴糊涂了,想见谁着人去传就是了,何至于特意提起。”太后挥手叫来李莲英,在众人面前道,“去寻个机灵的小太监来,去载泽府上传侧福晋进宫。” 李莲英颔首去了,太后才又抬头对众人笑道,“临近皇帝的万寿,皇帝思念自个儿的妹妹也是寻常事,我已叫人去传了,你们也都别拘着了。” 载泽回头望着李莲英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越发担忧,他知道载潋如今已病重,此前他在府内大办了两次酒席为作冲喜之用也未见好转,为避免冲撞了皇帝的万寿之喜,所以迟迟未报。如今宫中的太监去了,恐怕就要瞒不住了。 而载湉仍不肯坐,他明白太后是在阻拦自己去见载潋,他怆然地转过身去面向着身穿锦绣华贵凤袍的太后,他仍旧沉沉笑着,眼中有氤氲如雾的泪意,“亲爸爸,您就没有真心实意地思念过一个人吗?当您想要见他的时候,任何人都阻拦不了。儿臣不糊涂,儿臣明白得很。” 太后见载湉如此执着,在宫中众人面前也不肯顾及皇家颜面,心中已有些微愠,她将落在宝座扶手上的五指缓缓收紧,目光如炬一般愈燃愈滚烫,她仰起头去,语气却冰冷,“皇帝,你如今也不年轻了,纵然是为了祖宗的千秋基业与江山社稷,也不可以肆意妄为。” “祖宗的千秋基业与江山社稷…”载湉苦苦地笑起来,这两个词宛如沉重压顶的大山,压得他无法呼吸,困得他无法挣脱。 他感觉自己被撕裂了,有时多么想做潇洒自在的自己,只去见想见的人,将那日思慕念的她牢牢抱在自己的怀里,再也不分开了;而自己总是被惊醒,原来自己不能任性,不能拥有常人一般的亲与爱,原来自己是天下人的皇帝,祖宗的江山是自己永远也无法翻越的五指山。 李莲英出仪鸾殿,寻了自己手下的小徒弟,特意叮嘱道,“去泽公爷府上传侧福晋进宫,你记着点儿,老佛爷可不是真的想见她,无非是众人面前做做样子,所以不管遇着什么事儿,都别扫了老佛爷今日的兴致。” 小太监仔细记下,匆匆忙忙便去了。 待小太监来到载泽府外,只见府门外皆挂大红灯笼,门楣下以红缎彩绸装点,可见眼下是要到皇帝的万寿了,各处都透着喜兴。 他来到门房处,见载泽府内的通传小厮正打盹儿,他清了清了喉咙,抬高了嗓门道,“我是奉太后懿旨来传侧福晋入宫的。”小厮猛然惊醒,见眼前人是宫中来的太监,他顿时睡意全无,连忙站起了身便敞门迎小太监进去,二人走至半路,小厮才忽然反应过来,侧着头问道,“谙达,您是来传…侧福晋的?” 小太监蹙了蹙眉,略顿了步子问道,“是啊,怎么了?”小厮心中打鼓,顿时七上八下,他一想到侧福晋所住的延趣阁如今的模样便不禁打颤,只怕被太后身边的人瞧见了要被问罪,眼下载泽与福晋皆不在,他百思不得办法,唯有用力地挤出一抹笑意来道,“没…没什么,谙达,我方才睡得懵了,以为您来传二侧福晋,转念一想今儿二侧福晋已进宫了,没…没什么。” 小太监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只边走边戏谑闲笑道,“泽公爷二侧福晋不是府里丫鬟出身吗,太后特意传见她作甚么,自然是要见三格格了。” 自府门走至前殿的回廊上皆悬挂红缎彩绸,府内移步换景,放眼望去处处皆是喜色,小太监愈走愈快,转过两道垂花门,便进了后院。小厮心中却愈发不安,可他不敢阻拦太后身边的太监来传懿旨,唯有躬身颔首地引着他过去。 小厮引着小太监来到延趣阁门前,他自己却不敢抬头,唯有低着头结结巴巴道,“谙达,到了,这儿就是我们侧福晋住的地方了。”小厮额头上生汗,再不敢作声。而小太监却站定脚步缓缓抬头打量,眼前情状赫然映入眼帘,一时间将他吓住了,小太监脚下不禁退了半步,他惊惧万状地吞了吞口水,抬起手去指着延趣阁的大门,转头质问道,“这?!怎么回事儿?你们府上知不知道要到万岁爷的千秋万寿了!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 府内各处皆挂红缎与彩绸,各处皆透着喜气,可在层层叠叠的庭院深处,延趣阁门外已挂起遇丧时才用的白缎。院门内清晰可见已停放了一尊棺椁,地上落着扎好未用的白幡,数十名伺候丧仪与入殓的嬷嬷们也已在院里预备下了。 小太监眼前泛黑,他摇摇晃晃地靠倒在延趣阁外的墙上,只听得院内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他也被感染得有几分泪意,小厮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道,“谙达!求求您了,不要传到宫里去!我说实话了,我们侧福晋是快不行了,几日里也醒不了几个时辰了,这群嬷嬷们说提前备下寿材就算是冲喜,兴许侧福晋就好了!我们泽公爷可万万不敢冲撞了万岁爷的万寿啊!” 小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