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眼底酸涩,他回忆起昔年载潋还在太后身边侍奉的情境来,眼底的泪潸然而落。凡是三格格入宫伴驾的日子,他们奴才们也是都能宽了心的,因三格格是不会为难他们下人的。 “怎么会,怎么会?我记得三格格一向没有什么大病的。”小太监心中愈发酸涩,他抬步走进延趣阁去,只见守在殿外的嬷嬷们皆已不耐烦了,又听见她们私下里催问延趣阁外头的丫鬟道,“进去瞧瞧咽气了没有,我们都守了好几日了,可别真冲撞了皇上的万寿。” 小太监恍恍惚惚地站定在殿外,凉风起,几片玉兰花枯萎的花瓣落在他脸上,他用手拂去,再睁眼时只见台阶上站着位梨花带雨的丫头,小太监瞧她眼熟,原是从前也在太后宫里服侍的宫女灵儿。 灵儿一手打了帘子,哽咽着驱赶外头的人,“我们格格还在呢!你们要做什么!摆着这些劳什子在外头做什么!” “灵儿。”小太监叫她,灵儿抽抽搭搭地擦去眼泪,见眼前的人是太后宫里来的,便走出来几步问道,“你怎么来了?”小太监沉沉叹了声气,“奉太后懿旨来的,传侧福晋进宫。” “进宫?”灵儿恨恨地斜瞥着小太监,“若不是为了宫里那些事儿,三格格何至于年纪轻轻就要去了,如今还进什么宫!” 小太监不再说话,他心中也觉沉重,半晌后只问了声,“你出宫后怎么在侧福晋这里?”灵儿擦了擦泪,仍止不住哽咽,“从前我受了溥儁的欺负,满宫里也只有三格格肯帮我,为了庚子年的事,溥儁和他阿玛被贬了,太后也不爱瞧见我了,还是只有三格格肯收留我…怎么越是心肠善的人,却越短寿呢?” 小太监擦了擦眼角边的泪,忽听见殿内传来声嘶力竭的咳嗽声,他抬步也想进去,却被灵儿拦下,灵儿含着泪摇头道,“你别去了,三格格如今不愿见生人,你不要吓着了她。” 灵儿离去后只剩下小太监一人站在院内,院子里只栽着一颗玉兰树,现下花朵也已枯萎了。 他回想起李莲英叮嘱自己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扫了皇太后今日的兴致。纵然今日载潋仅是头疼脑热,他也不能向太后如实回奏,更何况载潋已病入膏肓。 他又听得殿内传来隐隐啜泣之声,心中颇为不忍,于是抚开衣摆向暖阁叩了一头,起身后他斩断不应有的挂碍,转身离去。 载湉仍在宫中望眼欲穿地盼着载潋,却只等来独自归来的小太监,他心中所有热烈燃烧着的期望瞬间都坠入冰窟。 载泽见到独自归来的小太监,也在心中暗暗叹气,果然纵是太后的懿旨,也请不来病重难愈的载潋了。他心中也掺杂了担忧,只怕小太监当众揭穿载潋病重之事,太后与皇帝还要怪罪自己刻意隐瞒。 小太监风尘仆仆归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两宫御座之下。纵使未见到载潋,载湉却斩不断对她的牵挂,迫不及待地起身便去问小太监,“怎么样,见到她了吗?”小太监心中犹豫难安,他不敢在万寿节将近的大喜日子里说载潋病重的消息,便没有即刻回话,心事辗转间他又听到太后的问话,“皇帝在问你话呢,怎么只你一人回来了?” 太后的声音灌入耳内,小太监又猛然想起李莲英的叮嘱,他感觉如冰水浇面,瞬间清醒过来。他铁定了心肠叩头道,“奴才回太后回万岁爷的话,正如泽公爷所言,侧福晋近来为友人操持婚事,分身乏术,实在无暇入宫再为万岁爷贺寿了。” 小太监只字未提载潋已病重的事,载泽震惊错愕之余只觉心中侥幸,总不至于落下刻意隐瞒的罪名了。 而载湉却觉心中剧痛,那个曾经甘愿与自己一同承担一切风险的载潋,那个曾与自己相知相依的载潋,如今竟对自己失望绝情到生辰将近都不愿再见。 曾辜负了世间最坦诚的真心,如今无论如何也追不回了。载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殿,人群仿佛瞬间化为乌有,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当日夜里,载湉望着空中冷如冰霜的月色独自在瀛台踱步,忽听到孙佑良来通传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来了。”载湉心底里一惊,猛然驻足,他转身回头去望,果然见到皇后已站在了长桥尽头,他深知皇后一定是有要事才会冒险前来求见,于是连忙对孙佑良道,“快请皇后进来。” 皇后随着内监等人走来,她见到月光之下的皇帝如此孤独,心中也为他伤怀,皇后知道他此刻心中正思念着的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了。”皇后恭顺地行过了礼,载湉便扶她起来,努力微笑道,“快起来吧,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皇后一时怔然,能得皇帝一声“夫妻”,她已感觉此生无怨无憾。她不愿见皇帝如此伤怀,伴他走向屋檐下月光寥寥处,含笑开口道,“皇上,臣妾今日漏夜前来,是有话想对您说。” 载湉注目倾听,皇后福了福身才道,“皇上,静荣是臣妾的姊妹,所以时常往来宫中,前几日她入宫来向臣妾请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