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敛大惊而起。 张和才的声音出去不过几个瞬息,外间呼啸声便入院而来,燕子啁啾,鸣响不一。 李敛从榻下爬出,起身正要避,谁知张和才随着她一同出来,紧紧扯着她的衣襟,躺在地上死也不撒手。 他眼中那股阴劲儿夹着仅余的、绝不容侵犯的一缕尊严,和李敛的残忍顶撞,分庭抗礼。 不仅如此,他死死盯着李敛,竟侧头朝外再度大喊道:“这儿——!在里间——!” 李敛眼周肌肉抽搐,眯着的双眸里显出一分杀念来。 她冷笑一声,唇舌一翻,忽从舌下吐出一枚刀刃。 那刃极薄,薄如蝉翼,夹在指间便几不可见,张和才见了那刀刃,面更白,血色几尽失。他的手不自觉松了松,却还不足以让李敛挣脱。 外间燕啁啾声呼啸而入,李敛头一低避过一镖,扣住张和才的手腕,她取了薄刃夹在两指间,手一扬便要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李敛余光滑过张和才血色尽失的面容,刃锋一顿,终而一转,刀自咽喉前半寸转而向下,割去了自己的前襟。 罗裙一碎,张和才手中刹那一空。 贴地两翻,李敛再躲了打入的镖,回头望了一望张和才,她提气踏步,撞破窗几而去。 两个紫衣人追着她脚步而入,见了缩在地上的张和才,二人连停都未停,顺着窗接连跳出,追着李敛便去了。 屋中一时岑寂,只余张和才一人粗重的气息。 李敛这几日很倒霉。 她原以为惹上燕子楼已是最倒霉的事,谁知她又认识了贺铎风。 她原以为认识天下第一义士贺铎风已是再倒霉不过,谁知她又碰见了个小心眼的公公。 她原以为碰见这小心眼的公公已是顶顶倒霉的事,谁知她竟在解决了扎手的敌人,新伤叠旧伤回来的深夜,在只喝了一坛酒时,叫人踢烂了门扉。 抓着手里碎得只剩个坛口的酒坛,李敛垮着肩看向来人。 而且踢烂她门的人,还是个丑八怪。 来人是个光头,眼角贴了个铜钱眼儿大小的膏药,带了六七个汉子,各个手中都抓着环刀管叉。 领头人见她坐于此,先抬臂做了个手势,粗声道:“合字道上的朋友,到洋切密,哪里吃饭!” 李敛却没搭理他,只摇头笑道:“使管叉可不地道啊。” 领头人面色一沉,他身后一个大汉立刻站出来,恶相道:“少几把废话!你可是那混江湖的小娘?!” 李敛环臂笑岑岑道:“混江湖的许多,小娘么也不少,你问的是哪个?” 宗仁眼角跳了跳道:“哥几个现在还好声好气的,你可给我识相点。” 李敛这回却只笑,连话也不接了。 宗仁背后又一人帮腔道:“宗哥,甭跟她客气,准是她没错!” 李敛个头本就小,又是个女人,神情中这股瞧不起人的劲让宗仁心里更是翻腾了起来。 解开裹着环刀的布,宗仁道:“小娘们,哥几个和你言语两声,你却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和你讲——” 灯下一条影子闪过,他的话忽而一停,解布的手顿在那,解了一半的刀在灯下泛出青光。 身后众人等了片刻,纷纷偏头去看他,却见宗仁面容如常,颈项上显出一条血线来。鲜血顺着那条血线向下泊泊流淌,流入衣裳里。 他赫然已死。 失了头领,这批打行恶少立时乱了方寸,其中几人生了退意,幸亏有人大喊了一声“稳住!”才未散开。 李敛却仍坐在八仙桌旁,仿佛没离开过一般,只是右手两指间夹了条薄刃,刃锋正朝下滴答淌血,左手上多了瓶东西。 大喊了一声的那恶少认出来,这正是宗仁怀中备好了,打算生擒李敛后,拿来对付她的。 对着灯,李敛一字一顿将那瓶上的字念了出来。 “合欢散。” 拿在手中掂了掂,李敛半醉的面容在灯下显出些许酡色,仿若赧然羞怯。然及开口,她的声线却笑岑岑的,丝毫也没有不好意思。 她笑道:“城南记的春膏一两银子才一指甲盖,这么贵的东西,老几位是打算使在我身上的吗?” “狗日的!” 其中一人大吼一声,举着管叉朝李敛便来。 “杀了这娘们儿!给宗哥报仇!” “给宗哥报仇!” 灯下的李敛一声轻笑,身形忽而一闪,影子般滑向头先那人。 不待那恶少看清,他只觉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