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前立了片刻,他一转身,高声唤道:“林子——!” “哎,来了来了。” 张林闻声从下厨房跑来,手里还攥着半个馍馍。 到近前来,张林躬身堆笑道:“爹,您叫我?” 张和才道:“别吃了。你去东园小厨房问问使娘,打听一下方才世女是不是使杜鹃姑姑来过。” “哎。” 张林应下,快步从院中离去,半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张林道:“爹,使娘回话,言语杜鹃姑姑是来找您来着。”张和才这口气刚松,张林又道:“只是不是方才,是过午时,方才杜鹃姑姑一直在厨房用饭。” 张和才脸唰就白了。 他腿一软,吧嗒坐在了脚踏上,哆嗦着手攥住张林的胳膊,道:“林子,林子你去找院子头儿,让他今儿别下值了,快去。” 张林为难道:“爹,您这——这话没法儿说啊,人家早都加过值了,也没出什么事儿,您看这个,人也得歇着啊是不是。” 张和才扇了他一巴掌,尖声骂道:“吃里扒外的玩意儿!他是你爹是我是你爹?!你爹都快叫人杀了!你还帮着外人说话!” 张林垂下头,上唇抽搐两下,捂着脸不言语。 张和才抬脚把他踹开,指着门道:“滚滚滚!你给我滚蛋!” 张林赔了个笑脸,躬身退了出去,独留张和才一人缩在屋中。 在脚踏上坐了片刻,张和才软着手脚爬了起来,掌起灯坐到了桌边。 再怎么怕,日子也还是照旧。 在桌边坐到夤夜子时,张和才已有些撑不住了。 他这几日夜坐,心中时时过许多念头,但最多的都集中在疑问上。 他想是不是近来因着没有进庙里去,也没献香火,菩萨给他忘了;要么或者,就是因着他既没有进庙也没献香火,菩萨给他想起来,所以恼了他,才下了这么个绊子。 无论哪样都不好,很不好。 长叹了口气,张和才双手合十,低头闭眼,念念道:“观世音菩萨,西天如来佛,菩提我的老祖宗啊,保佑保佑儿子张和才吧,千万别让我出事儿,过了这关儿子一定大大的供布施,各家供奉他十两……五两银子,多多的捐善款,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的祖宗啊……我的好祖宗……” 话到此时,墙角忽有人笑接道:“哎,我的乖孙。” 张和才气一滞,悚然抬首分辨,正见杜鹃笑立在灯影中,微弯的双眸亮如刀。 张和才怪叫一声,从鼓凳上跌坐地下,两手两脚朝后挪蹭。 “你、你……你——” 杜鹃一步步走出灯影,走入他的惊惧中来。 她笑岑岑问道:“我甚么?” “你、你——我、我……” 杜鹃道:“你又甚么?” 张和才结巴着,退到五斗柜前,背靠柜身爬起来,嗓音仿若一个被捏紧了的鸭子。 他费了半天劲,才汗涔涔道:“你——你上哪弄来的杜鹃姑姑的衣裳?这、这是王府财产,你这、你这是盗窃!” 笑了一声,她双手倒抓,抬臂撕了杜鹃的皮面,现出自己的脸面来。眨一眨眼,李敛深陷的双眸因笑而微弯着,显着些与他人笑貌不同的残忍。 唇舌一翻,李敛抬手拿下那雪青的刀片夹在指间,轻声道:“张公公,我来了。” 张和才紧张得都失声了,他大瞪着眼,尖声道:“你、你不能来!这是王府!三爷宽宏大量当没瞧见你!” 他抬臂一指外面:“你走!” 李敛:“……” 不再和他屁话,李敛眼神一变,面上表情尽消,猛袭而来。 “啊啊啊啊啊李敛我日你祖宗十八辈!你这个杀千刀的小娘们——救命啊——!救命——!” 张和才尖叫着腿一软,顺着五斗柜门朝下一出溜,恰避开李敛抓来的手。张和才顺势从她裆下爬过去,踹了一脚李敛狠抓他小腿的手,迅速躲到了床下。 床下有个木箱,装着张和才上街头耍手艺骗钱的把式,什么玩意儿都有,满得很,箱盖因堆满了家伙什儿盖不上,便微开着一些。 张和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爬,把箱子朝外推,自己则藏到了里头去。 张和才看见李敛的飞燕靴靴头一转,两步来到床前,接着她的面孔便显出来。 见到的下一瞬,张和才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他第一次见到不笑的李敛。 他跟满天神佛起誓,他这辈子再不想见到这张不笑的脸。 李敛的声音却很从容。 李敛道:“张公公,你出来罢。” 张和才破口大骂:“谁出去谁是傻/□□!李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玩意儿!臭娘们儿!爷爷那天给你挡了三镖,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对我!救命啊——!还有没有个活的——!”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