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扳直的腰肢不自觉松弛:“没有比伤害小儿更叫女人痛苦,男人冷情离去,时间久了伤口就可以自愈,不去触碰它便不会记起,但孩子不行,那是从女人腹中生生剥离出去的骨肉……臣妾只是叫丽嫔把欠下的账偿了。皇上固然金口玉言,一句话把老四扶上太子之位,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口。然而抹不去的是史官的笔墨与人的心,臣妾是要当年做这些事的,从自己的口中把始末倒出来。” 她说得语音缓缓,平静默默,并无多少爱怨起伏。 楚昂回忆起那山中清凉一幕,便知她在何婉真那段时日一定辗转煎熬,他心弦便有些后悸,坐在她身旁轻轻揽住她肩膀。 …… 楚昂后来告诉孙香宁:“杜若云,朕把她送走了。从始至终未曾幸过她,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是朕在处理公务。” 他凤目澄澈,孙香宁听了肩膀微微一颤,楚昂不容她细想,捧着她的指尖在唇边亲吻。楚昂说:“便为了这天下与太子,朕也要往上爬。这条路是荆棘的,朕走得太孤独,你要与朕一起。” 这便是他与她交心了,他把杜若云送走,那一段便被撇在了风中,一段就那样过去了,不会也无意再提起。 没有人知道杜若云是什么时候走的,紫禁城里的风每日在宫墙下游走,森绿的曳撒与淡紫的宫裙穿进穿出,蓦然回神的时候,杜若云这个人已经从宫里消失了。 在她与皇帝短暂的相处关系中,她其实是很珍惜很安静的。皇帝没有问过她从哪里来,她也并不出声。她原先眼里是有期盼的,但楚昂却从来不动她,后来她便也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 九月的御花园里无人,杜若云一娓杏色宫裙默默地走在前面,轻问:“皇上可有曾爱过何嫔?” 楚昂迎风凝眉:“朕只爱皇后。” 忽然两个人走得近了,手面无意间轻触又分开,她似欲言又止却终未说什么,离去并无留恋。 很久了,宫里头的太监们才像被魇着了似的,一瞬间恍悟。原来这些年心心念念感谢的周丽嫔,才是当年那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这皇宫,果然是什么什么看不透啊。 有人说,杜婉妃就是当年的何婉真,寄了魂儿回来为了揭穿周雅,也有人说这件事是皇后一手操纵,又有人说是张贵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之人走了也说不清,终究当年那件事终于给皇太子沉冤昭雪了。 一个鬼魅般的影子,来了又去,很快便被人们忘记。 二百年的老皇城,十月便有了初冬的寒意。忽然一觉醒来,远远的东西六宫殿顶上罩了一层薄霜,金黄琉璃瓦夹带着闪闪银白,别有一番宁寂的味道。 孙皇后在这天清晨召见了施淑妃。 晨阳且淡,呵出的气也带着一丝儿凉,都换了秋装,孙皇后腕上套了个护暖,施淑妃着一抹水青褙子谦静地坐着。心淡了的人,时光似乎在她的脸上也走得慢,四年过去,依然还是当年那副样子,低调、缄默而慎微。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当年那种情形下,却是时时记着维护孙皇后的。 孙皇后说:“我儿欠你的一个孩子,本宫替你还了,今后想要什么,就看你自己去争取。” 说的是楚邹当年那一跌,把她腹中的一子给跌陨了。 施淑妃低声道:“后宫叵测,臣妾知道不是皇后娘娘,从来也不曾怪过皇太子。原本能得龙嗣,就已经是娘娘的恩典,两个乃是意外。如今有楚湄一个臣妾业已满足,臣妾只是心淡了,不想再参与那些尔虞我诈。” 四岁的楚湄倚在她的膝侧,是纤净而漂亮的,因着甚少见人而显得有些生怯。 孙皇后抬眼看去,笑意爱怜:“这就是你的三公主?” 施淑妃低头看女儿,轻声道:“阿湄叫皇后娘娘。” 那黄花梨彩绘六扇屏风前,孙皇后风姿妩柔,楚湄又爱羞又想看,缩在母妃的臂弯里:“皇后娘娘。” 孙皇后笑看她:“你过来。” 她看了看母妃,试探地跑过去。孙皇后轻抚她白净的小脸,对施淑妃道:“长得真秀致,像你。若是老五老六还在,怕是一群孩子该淘气了。” “娘娘说得是呢。”施淑妃笑笑,蓦地眼眶就一红。 虽然淑女进选,然而皇帝甚少召幸,几乎都宿在皇后坤宁宫里。其实这些年楚昂已甚少光顾后宫,宫中的子嗣就只有出自周雅。孙皇后明里暗里敦促了两次,楚昂都不愿意去,后来终于是翻了施淑妃的m.bjZJnF.COm